伊丽莎白愣了一瞬,从裙兜里掏出一块半旧的怀表,摁开盖子,白色珐琅面的表盘上显示此时不过下午两点钟。内心哀叹一声,处于高纬度的不列颠,阳光如同美食一样稀缺,尤其是在日头渐短的秋日。

“怀表是绅士们的物件,淑女们如果佩戴,至少也得是挂在镶有珠宝的项链上。”莉迪亚撅噘嘴,不甘寂寞的又嚷道。

作为班纳特家最小的女儿,不足十岁的莉迪亚被班纳特太太溺爱的娇纵无知,常像只花脸山雀一样叽喳个不停,烦的班纳特先生不允许小女儿靠近他的书房。

伊丽莎白有些惊奇的看向莉迪亚,莉迪亚是个没耐心的小家伙,连一首最简单的钢琴入门曲都学的七零八落,倒出乎意料地对那些漂亮的帽子、首饰打扮之类的话过耳不忘。要知道贝内特家的交际圈子小的很,整个朗博恩才二十四户人家,而关于带怀表的项链,从她得到的记忆里,这大多是属于那些上流有钱人家的小姐偶尔会佩戴的东西,朗博恩可没有姑娘、太太们做这种打扮。想来是莉迪亚去梅里顿姨妈家的时候听到过一言半语的,梅里顿相比朗博恩,至少称得上小镇,有不少商店,附近村子的女孩们都很愿意往那里闲逛。

“哦,我亲爱的莉迪亚宝贝,你懂的真多。”班纳特太太高声赞颂,又匆匆忙忙的从起居室里出去,边走还边叫道:“莉齐!你骗不了我,你一定是晚上又偷偷看书了!在正餐开始前,我要看到你房间的书回到它们该呆的地方去!”

“班纳特先生总是偏爱她,连书房里的书都任由她拿去。天呐,她本来就不如简漂亮,性情又执拗强硬不讨人喜欢,若是再读成个呆子,更难嫁的出去了!谁来体谅体谅我脆弱的神经……”班纳特太太嘴里嘟嘟囔囔,简和莉迪亚都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唯独伊丽莎白怔忪了下,她上辈子父母早逝,后来又进了尹家资助的孤儿院,这样的唠叨声陌生又亲切。

直到班纳特太太的唠叨声消失,简才抿嘴一笑:“快去把书放回书柜里去,马上就到用餐的时间了,妈妈真的会去翻看你的屋子,你也不想惹得妈妈神经痛吧?”

伊丽莎白指了指膝上摊开的那本莎士比亚,“早就放回去了,除了这一本。你知道爸爸最宝贝这些书了。”

见莉迪亚看了几下简编织的钱袋,无趣的又站起来打转,嘴里叽咕着说玛丽和吉蒂讨厌,背着她跑去玩,害她要在这里听两个年长的姐姐说话,没意思极了。

昨天,住在梅里顿的菲利普斯姨妈将班纳特三女儿玛丽和四女儿凯瑟琳接了过去,菲利普斯姨夫弄到一块鲜嫩肥美的鹿肉,姨妈自然要大展厨艺,好叫外甥女们享用一番。本来邀请的是所有外甥女,只是伊丽莎白才刚刚熟悉些朗博恩,除了姐妹口中的几句话,梅里顿完全两眼一抹黑,生怕露出破绽,便推脱着没去。简是个温柔体贴的姑娘,见伊丽莎白近日里总有些恍惚疲乏,便也没去。莉迪亚倒是十分乐意,只是前两日她贪玩,着了凉还未好全,也不能去。

这才出现起居室里这副情景,要知道,平日里,班纳特家五位小姐,向来只有两个大的腻在一处说话做活。三个小的,玛丽还好些,虽然孤僻不爱说话,但常在起居室或者饭厅陪伴姐姐们,会听姐姐们管教的。而最小的莉迪亚和凯瑟琳,一个九岁,一个十二,两人如同撒欢的小马驹,是从不愿意和姐姐们待在一处做活说话的。用她们的话说,就是姐姐们枯燥无聊极了。

“莉迪亚,来,我给你梳头发。”伊丽莎白看着脸上婴儿肥还未消退的小妹妹,心头软了一下,想起那位夫人记忆里疲惫苍老又聒噪爱计较的中年妇人来:不幸福的婚姻和窘迫的生活彻底把没心没肺但快乐无比的莉迪亚变的面目全非了。

莉迪亚眼睛马上亮了起来,伊丽莎白最近越来越会编发,她自己随随便便编起来的发辫比女仆弄的好看多了,她早就想叫她给自己编头发了。只是到底心里有些敬畏两个年长的姐姐,尤其是伊丽莎白不如简好说话,莉迪亚心里,伊丽莎白远比贝内特太太还要有威严。

小妹妹毛绒绒的脑袋乖乖在手下一动不动,伊丽莎白拿起她飞奔取来的发梳,轻轻把自来有些卷曲的头发梳通。莉迪亚眯起眼睛,莉齐梳头发好舒服,不像女仆萨拉老是扯痛她,梳齿和柔软的手指肚会抚过头皮,叫人从头到脚都懒洋洋的松弛下来,简直就像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打瞌睡一样舒服。

伊丽莎白一面给她编发,一面习惯性的用手指轻轻按摩头皮,看小妹妹如同小猫咪一样眯眼蜷起爪爪,只差没惬意的呼噜了,和简相视一笑。简坐在窗边的沙发里,阳光已退到窗前,给简描画上一层金边儿,微笑的简美好的如同一幅仕女油画,叫这几日看惯了简美貌的伊丽莎白都忍不住再次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