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书记老泪纵横,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我哪有资格做你们的班长!我连父亲都做不好!今天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哪还有脸见班子里的同志啊!”

唐民益又蹲近了些,清晰的声音就在他耳朵边上响起来,“云沟镇刚刚迎来发展机遇,您就不肯掌舵打退堂鼓?这要是在战场上,您会为了个人的脸面当逃兵吗?老书记,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您要是辞了职,谁最高兴?您可别忘了,咱们的树才刚栽下,还没结出果子呢?”

马书记身子一僵,抬起头来看看唐民益,犹如醍醐灌顶般瞬间清醒了,“对!我在镇上干了这么多年,要是我不干了,你一个人顶不住那个狗日的老李!我不能退!退了就是逃兵,我自己都得看不起我自己!”

唐民益搀住他的手臂往上抬,“来,站起来,您是家长,也是书记,公事私事都归您管!大家必须得听您的!”

马书记顺势站稳身体,把腰杆挺了起来,向前走出两步,眼睛只扫了一下正被拉出粪坑的儿子,对指挥捞人的许主任开口,“小许,这里先麻烦你了。”

接着他就跟唐民益一起回到张家院子,对还在痛哭骂街的儿媳妇吼了起来,“别嚎了!嚎丧啊?你男人都掉粪坑了,快把人弄回去搞干净!家丑不可外扬你都不懂!闹得鸡飞狗跳的人家就同情咱们了?人家是看马家的笑话!糊涂啊!你这么闹,是真想跟他离婚?要真想离你跟我说,老子今天就给你做主!”

马夫人被公公训得头都低下去了,听到最后那句才哽咽着回话,“我、我不想离……我还有儿子,您和妈对我也好。”

马书记沉着脸点点头,“既然不想离,就不要再闹了,其他事我来给你做主。你先把你男人弄回去,外人都在看笑话,你这么一搞谁都不用做人了,唉!”

马夫人回味了一下公公的话,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您说他掉哪了?哎哟,他没事吧?”

马书记被这时候还慢半拍的儿媳妇气得直跺脚,“快去!少他妈罗嗦了!”

马夫人撒腿就跑,找她臭不可闻的老公去了,对于这样一个终身生活在小镇上的女人来说,就算再臭、再烂,那个男人也还是她的天。

虞小兰失了魂般坐在地上啜泣,把整个身子和头都缩得紧紧地,只有她的儿子张灿灿哭着安慰她。张科长看到马书记过来,痛苦万状地开始捶墙,嘴里嚎着“丢人”、“没法活了”之类的话,并不厉声斥责他的妻子。

站在张灿灿身边的唐青宏已经盯着张科长看了很久,这个男人可真够黑心的,虽然出身迥异,手腕之狠比起他那个亲爹都差不了多少。这个人不仅狠,还能忍,明知自己的老婆跟马镇长那档子事,竟然长期隐而不发,一直等到李书记找上他才一击必杀。经过这一晚,他可以正当名分地作为受害者跟老婆离婚,马镇长的仕途就此走到头,李书记那边肯定还给他许了好处。

这场精心策划的抓奸事件里,他对妻子没有情分,对儿子没有怜惜,甚至对自己也毫不手软,公开把那顶绿帽戴得牢牢地,只为走上那条政治的坦途。即使虞小兰出轨在前,这样一个男人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唐民益也紧抿唇角看向那位张科长,但眼神只是略一停留就回到马书记身上,对马书记低声说:“虞主任明天就暂时休假吧?给她一点时间处理家事。”

马书记尴尬又痛心地看着虞小兰,想了半天才长叹一声,“我就不怪你了,这事主要是我儿子的责任。你好好休息吧,这几天就不要来上班了。”

虞小兰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关口马书记和唐镇长还能给她留下一点尊严,终于大声痛哭起来。

闻讯赶来的虞小栓跟爸妈一起冲进院子里,紧紧抱住姐姐轻声安慰,听着姐姐哭声渐渐变小,人也清醒了一些,就把姐姐扶了起来,让爸妈先陪她进去缓一缓。他瞄了眼帖墙而站的姐夫,回头对唐民益和马书记道谢,“多谢两位领导,我姐就交给我了,你们放心回去吧。”

唐青宏还在耐心哄着哭泣不止的张灿灿,对这个可怜的小男孩低声交代,“灿灿,跟你舅舅一块进去,好好跟着舅舅和妈妈,知道不?你爸……正伤心着呢,你不要去烦他。”

张灿灿抽噎着点头,乖乖伸手拉住了舅舅的衣服,“嗯,我不烦爸爸。”

虞小栓牵着外甥的小手,对姐夫就只说了一句话,“张科长,我们马上就走。”

等唐民益带着儿子跟马书记走出张家院子,不出几步就听到背后虞小栓安慰姐姐和外甥的声音,“姐,灿灿,别哭了,咱们回家。姐,不就是离婚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咱就不做那个官了,回家种田也挺好,村里正在搞人工养殖培训呢,我们都去报名!有钱比什么都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