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磕得头晕眼花,这才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息,惊喜地抬头去看时,慕容予繁依然用背对着他,“你除了磕头和叫陛下以外就不会点别的了吗?”
“……”申敬的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只要陛下还愿意和他说话,就表示事情还有转折的余地,至少小皇帝还肯拿他消遣。
“哦,不对,你还会下毒……”床榻上的人语气平平淡淡,不像是消遣,更像是陈述事实,不带任何感情。
申敬的心又给吊了起来,惴惴不安。
若是陛下打他骂他倒还好些,如今对他却比对待陌生人还要冷漠,申敬的心情复杂又绝望,他望着那个单薄的背影,两行清泪滚落在他白白胖胖的脸颊上。
良久,申敬才听到一声叹息,他怔怔地看着床榻上的人抱着被子坐起身,头发散乱地披在身上,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申敬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哭得哽咽了。
心中最深最柔软的一处被触动,申敬不顾君臣礼仪便一头扎到床沿处,双手哆哆嗦嗦地巴在上面,像一条被抛弃了的小狗似的,眼泪汪汪,嘴唇干裂发紫,艰难地叫了一声:“陛下……”
隐隐约约的,听见了小皇帝的笑声。
申敬哭得更加汹涌了,陛下也不知是不是气坏了,已经喜怒不分了,而且面无表情的样子,不像是个帝王,倒像个鬼魅了。
申敬哽咽着,最终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愧疚和对小皇帝的怜惜,这才断断续续地解释着,边解释边哭,哪里有平日里波澜不惊地为小皇帝伺候左右的样子?
“陛下!……奴才、奴才不是有心要……要害你……”他滚落的眼泪啪嗒啪嗒滴在床榻上,濡湿了被褥也浑然不知,“陛下不知……奴才前些日子跟在陛□边……看陛下受尽欺凌的样子……陛下每日必会作践自己身子,或服毒,或自残,或……”说到这里,他又是悲痛地哽咽了一下,“奴才……奴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真恨不得让陛下永不受人摆布羞辱,奴才便是下地狱,也值得了……”
——原来,一切的一切,归根到底,还是慕容予繁的自尊心!
小皇帝望着申敬湿润的双眼,不由得轻声叹气。
其实,若是真正的慕容予繁也像他一样想开点,别把事情看得太重,贞洁也好,权势也好,感情也好,自尊也好,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等到回首已是百年身的时候,又有几个人会记得他这个曾经壮志凌云的皇帝?
那些史官、书簿平日多少也会跟在皇帝身边,难不保皇帝以色侍臣的丑闻会载入史册,就算他建立的功业再大,也比不上过分夸大的历史,真正了解他的人,又有几个?
何况,像那般用自己来发泄的方法,既消极,又没头脑,花点时间精力在调和君臣之间的关系上不是更实际么,像真正的慕容予繁这样,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只会发泄在日记本上,还会被人发现,拿自己撒气,最痛苦的人还是最关心自己的人,这又何必?
——只是,小皇帝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无奈望天,他是成为了慕容予繁,可他不打算继承慕容予繁的性格,只是现下,他的伪装差点就在慕容涯面前破功了。
小皇帝扁扁嘴,慕容涯还真是个软硬不吃的人,要是态度强硬些,他会用尽方法打击自己,不惜牺牲一切代价到让小皇帝都有点吃惊。要是主动投怀送抱……不好意思,恐怕齐王殿下只会变本加厉的折磨他。
听申敬的声音已经从沙哑变成嘶哑了,小皇帝终是不忍心,挥挥手,“朕明白你一片忠心,只是这次做得实在偏激,免去你总管职务,依旧在朕身边当值,你可愿意?”
申敬的眼睛闪过一丝明亮的色泽,连连点头,甚至又磕在地上,小皇帝见实在无法让他改掉动不动就磕头的习惯,也就由他去了,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好,更何况申敬对他是真的忠诚,没有二心。另外,早晨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实在让小皇帝不爽,他正到了要用人的时候。
朝申敬勾了勾手指,小皇帝一改平时对三位大臣若有似无的柔弱天真撒娇的态度,眉眼间带了点笑意,更显得慵懒妩媚起来,申敬紧张地凑上前又不敢逾矩,与床榻隔了一段距离,瞪着两只哭肿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申敬,朕现在要出宫一趟,你能帮朕吗?”
小皇帝的话让申敬猛然一震,结巴道,“这……这……陛下,门外都是齐王殿下的侍卫,奴才,奴才无能为力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