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娘听闻这话,心里一松,脸上倒是真切地笑开了。可不是得整买!她花了一上午的光景,在整盘码放整齐的方形糕饼上誊画下了芙蓉镇的浓缩街景图,而且在街市上增添了官差报喜,送头名状元喜帖的场景。
这等好彩头,只要是不差钱的举子必定要买去沾福气的!
刘氏这时也走了回来,听到这话,脸上也露出了喜色道:“那画可真是精致,凭得累坏了眼儿,只是那些个举子还要再定,你爹却没立时答应,就怕你的身子受不住。”
琼娘笑道:“这是好事,为何不应?那些个画作不过是走了取巧而已。本来也不是什么精致的传世之作,他们若要,我明日再画,只是爹娘明日要多做些糕饼。”
既卖了钱,又沽了肉,刘氏做了自己拿手的烧肉,一家人围坐在了木桌有说有笑的吃饭。
琼娘前世受的是食不言寝不语的家教。可是这般一家人围坐的其乐融融,却叫她有种发自心内的暖意,也跟着凑趣说上几句。
饭后夕阳西斜,帮娘亲洗刷了碗筷后,琼娘咬着酸果站在墙头望去,周围水乡人家炊烟袅袅,夹杂着各种说不出的菜香,桥头传来光屁股孩童的追跑嬉笑声,携伴到桥下用稻草拴着蚯蚓钓螃蟹。河水堤岸旁的垂头长柳下,不知谁家的姑娘正隔水向望,偷偷私会着少年郎……
琼娘就像个真正的小姑娘,手垫在墙头,微笑着看着这一切,没有朱门高墙的阻隔,她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人间的烟火,真切地感受着自己的确是在脚踏实地活着,这样的感觉倒是新鲜而惬意!
只是她不自知这般温柔甜笑,也成了他人眼中的一道如幻美景。
“尚兄,正说到经卷其三,怎的突然没了声音?”
尚云天身旁的同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立在客栈窗口的尚云天这才回过神来。
年方十七岁的他这是第一次进京赶考,母亲怕他一路短缺了人照顾,特意办妥同乡一起赶考的举子方达帮衬一二。
京城里吃穿用度高过别处,所以二人干脆如大多数举子一般,暂时在芙蓉水乡停留备考,待得开考那日再奔赴京城。
这晚,二人饭后闲来无事,便倚窗而立借了隔壁酒家高挂的灯笼照亮,一处温习功课,以备来日待考。
可谁知读着读着,尚云天便没了动静,方达循着他的目光一望,只看见正从墙头离开的琼娘的后脑勺。
虽然没看见正脸,可依着那窈窕的身姿也足见是一位妙人,当下取笑道:“书中自有颜如玉,尚兄才学不俗,何愁来日不能高中,迎娶心仪佳人呢?”
尚云天也是方才无意中的一瞥,这才被那墙头小娘的甜笑迷醉,不知不觉走了神儿。如今被人抓包,正值年少的他登时被羞臊得脸热心跳,连忙挥手直言自己不过进京一试,并没存着高中的侥幸。
二人说笑一番后,方达取出一个纸包道:“今日郑举人买来了一大盘糕饼,其上竟然绘有报喜高中图,他与我私交甚好,特意分了两块给我沾一沾彩头,现与你一同品尝。”
说着打开了纸包,只见那糕饼上虽然只一部分的街景,可是屋瓦树柳皆笔触细腻老道,真难想象在这小乡糕饼手艺人中竟然有这样的丹青高手。难怪人说天子脚下卧虎藏龙,就算是毗邻京城的水乡也盘踞着世外高人呢。
向来喜好丹青的尚云天捧着糕饼端详半天,竟然舍不得下嘴。他这般痴相惹得方达一阵大笑:“快些吃吧,不然天热,这糕饼再美也是要发霉长毛的。据说明日他们还要去那糕饼摊子续订,你若心喜,也一同前往看看热闹罢了。”
尚云天欣然答应,这时楼下的伙计送来了一封拜帖,直言白日他俩外出时,有位乘着高马华车的小姐命丫鬟送来的,连同一盒人参一并要给来自茂才县的尚云天。
尚云天狐疑接过透着花香的拜帖,展开一看,乃是端秀的小字,只言自己乃是京城柳家的小姐,闺字萍川,近日听闻大哥柳将琚昔日西席先生之子尚云天不日要来京城赶考,她替大哥备下礼参一份,还望尚公子笑纳云云。
尚云天看得眉头一皱,心内直觉对于这位柳小姐有些抵触之情,官宦人家的女子,原本不该行事这般轻佻孟浪,连面都没见过,怎的就这么贸然来访?
方达在一旁窥见,再看看那参粗壮的根须,不由得艳羡:“就说你尚兄是有艳福的,这不,京城里千金小姐特意来与你相会,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呢!”
说话间,尚云天已经将那拜帖撕得粉碎,正色道:“方兄谨言,官家小姐的清誉岂是你我可玷污的,我父亲虽然曾做过柳家西席,不知这位小姐是如何得知,也许是受了她兄长的委托才顺路送来的。只是大约年龄尚浅,不懂得这般亲笔给男子写信却是不妥,所以少不得我你沉默是金,替这位小姐周全一二,此话便在这屋子为止,不可再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