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佝偻着腰,用拐杖撑着地面,边笑边低低地咳嗽,笑了一会儿,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小贩:“好了,这孩子多半是个傻的,何必跟他争呢?我给你铜板,那红薯就给他吧。”
小贩轻哼一声,接了铜板,嘴里却道:“李大娘,你家里也没多少闲钱,干嘛管这种闲事?”
李大娘笑容慈祥,缓缓接过红薯,口中长叹一声:“唉,我只是觉得,他生的有几分像我那过世的儿子。”
“你看谁都像儿子。”小贩嘀咕,“再这样下去啊,早晚把家财全散光。”
李大娘没再说什么,只将红薯递给摊位前的青年。
他的儿子之前在一个商队干活,南来北往地跑,母子俩每年鲜少见面,每次相聚都像过年一般。后来儿子的商队被玄兽袭击,尸骨无存,可早年留下的银子还有不少,足以让老妇度过一个安然的晚年。
只是安然归安然,却不见得快活。
青年望着递在眼前的红薯,却没有接,只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眼前的婆婆,嗓音也莫名地郑重:“谢谢,我能帮你做什么?”
李大娘新奇地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没事,拿去吧,大娘不需要你做什么。”
“那可不行。”红薯递到眼前,青年却退开半步,“我不能平白无故享受你的好意,却没有半分回报——大娘,我把厨仙遗址的秘密告诉你,如何?”
说这话时,他的面容异常严肃,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又把李大娘逗笑了。
老妇边笑边摇头:“傻的,果真是个傻的。”
笑了一会儿,她放轻嗓音,用柔和的、仿佛哄小孩子般的语气道:“孩子啊,婆婆不需要什么厨仙遗迹,只是老了,腿脚不便利。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就送婆婆走到街那头去,好不好?”
李大娘抬起拐杖,指指长街尽头。
她只是随口敷衍,没料到那青年认真地思索一会儿,竟也颇为认同地点头:“没错,你的腿脚不便利,那不如——”
青年指间微抖,飞快地在半空描绘出一个图案。
没有符纸,没有灵砂,可那图案最后一笔环上时,竟然在半空大绽光芒,灵风骤起,呼啸而至!
小贩和李大娘都惊呆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面前平平无奇的青年冲天空抬手,那符文从他指尖蹿出,飞射向深邃的天空,数息之后一个耀眼的金色物体从上方轰隆而落,如朝日坠于天阙!
那竟是一只扑腾的金乌。
并非神话传说中的金乌,这只金乌双眸赤红,齿缝间染着鲜血。
这种东西被称为“血灵乌”,是往来商旅最害怕遇上的东西,往往盘旋于数千米之上的高空,是人眼无法看到的一个小小黑点。但一旦被这东西袭击,偌大的商队往往十不存一,全部都要进这孽畜的肚子。
扑簌簌的灵羽纷纷飘落,那血灵乌嘶叫着啄向青年,却被对方用两根手指轻而易举捏住长喙,旋即如拎小鸡仔般揪着后颈拎起来,放在李大娘面前。
“日后就让它给你代步,放心,我施了符咒,它不敢违抗你的命令。”
青年的眸光诚恳而真挚,这时他才从颤抖的李大娘手中接过红薯,也不在乎还是生的,掰开便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双眼眯起惬意地嚼着,一副享受的模样。
李大娘整个人颤得像甩糠。
可颤着颤着她的腰不弯了,腿不瘸了,脸上皱纹如同被一根无形画笔飞快抹去,长发由白迅速转为乌黑,飘扬间露出少女特有的,莹润皙白的脸蛋——
在小贩惊得简直能生吞一条泥鳅的眼神里,他熟悉的好邻居、“冤大头”老婆婆,恢复了年轻时光鲜亮丽的容颜。
是与灵兽签订契约后的反哺。
李大娘望着自己白皙的手,一时颤抖得不知说什么好,那金乌被迫签订契约后,眸中红光缓缓淡去,竟也流露出几分稚子般清亮的神色。
卖红薯的小贩哆嗦着一屁股摔在地上,响亮的“啪叽”声在针落可闻的集市里远远传荡,他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挥手便能逮住一只血灵乌,这得是多厉害的高人,而自己刚才竟然挥着秤杆赶他,还骂人家脑子有问题?
只怕是他自己的脑袋要出问题了!
小贩又悔又怕,浑身瑟瑟发抖,那边青年啃完一个生红薯,抹抹嘴后刚想说什么,突然又竖起耳朵,眉头微皱。
他转身望向城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