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县丞继续往前走,他要用脚步丈量定沙县的这个‘贫民窟’,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脑子判断。
但就在他走后,小巷子冲出几个凶神恶煞的人,他们围住那几个孩子和他们家人:“刚刚那个人问了你们什么?”
大人们噤若寒蝉,他们推着自己的小孩:“他们连话都说不清楚,能说什么?”
“啪!”凶恶的男人一巴掌打过去,又看着孩子,“我让你说。”
小孩含着眼泪断断续续说了些吃饭洗澡的话,听起来好像只是好奇这边的人吃什么,以及为什么他们不洗澡。
“水都喝不起了,哪有多的洗澡?”这些人呸一声,“中原来的小白脸。”
“记住了,这个人要是再过来,只许说好的,不许说坏的。要是让我们知道你们谁在背后说了什么……哼哼,那就有你们好瞧的了!”这些人骂骂咧咧走了,留下大哭不止的孩子和打肿脸的大人。
“这些人都是一样的,毒蛇和蝎子。”抱着孩子的男人看着走掉的人,牙齿咬得咯吱响。
这些事都有小鬼汇报给安以农,他安静听完,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突然对县丞说:“听说你的外孙子刚刚出生?真是可惜,来得晚了,否则我也能备份周岁礼。”
县丞的冷汗当时就下来了,他在明面上只有两个儿子,很少人知道他和一个酒楼老板娘有个私生女,而这个私生女刚生了小外孙一年。
这是威胁,毫不掩饰的威胁。
县丞嘴唇抖了下,压低声音:“请大人放心,不该说的,卑职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安以农似笑非笑:“你是读书人,我一贯是相信读书人的,明事理。”
县丞的笑容更勉强了:不听就是不明事理?一群狼,一只虎,他谁也得罪不起。
“对了,咱们定沙县外那一片荒地,有主么?”
“大人说的是北边那一片地吗?”县丞稍加思索就知道安以农说的是哪一块地,“那一块是白家的,三十年前以一亩一百八十文的价格买下,买下后一直没有动静。”
“一百八十文一亩?”安以农直接笑了,“他敢给这个价,你们也敢卖?”
县丞低下头。他想知道这个新知县为什么会问起这块地,但是对方没有再接着问,他也就不敢继续往下猜测。
到了晚上,金家的人果然找到县丞,带着礼物,半是诱惑半是威胁地问他白天那个知县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县丞说了大部分,隐瞒下自己的猜测。
定沙县的水渐渐浑浊,他这样的小鱼,还是自保为上。
金家那些人对着这些收集到的情报分析半天,终于得出结论——一个涉世未深,自以为正义的愣头青,等真的遇到事了,就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了。
“只要他不来招惹我们,我倒是愿意和他井水不犯河水。”铁打的定沙金家,流水的定沙知县,他们根本没把这个‘父母官’看在眼里。
“三年很快的。”
他们的秘密讨论很快传到安以农的耳朵里。
“涉事人员太多,没有上面的特许令,我很难干净利落地清除掉这些腐肉。”安以农做着最坏的打算,如果上面不合作,说不定他要用一些‘非法’的手段,甚至要把他的职业生涯压上。
“得加快速度了,一个知县的任期是三年,三年很快的。”
定沙县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安以农继续白日弹琴吹箫写诗作画,晚上点着灯干活的日子。另一边也开始熟悉县衙里的人,以及定沙县日常事务。
他甚至开始学习本地方言,在这个语言环境中,他学习得很快,已经可以听懂很多日常对话。
县里也有商人过来拜访他,带着贵重的礼物。
‘正直到迂腐’的他自然全部谢绝,只收下一点不值钱的本地特产。定沙县的普通人对这个新知县没有感觉,他的到来没有让生活变得更好,当然,也没有变得更坏。
金白两家还在观望和试探,而安以农等待着他的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