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日短雪又大,如今他们一天走不到十里。
今天也是走了七八里,众人就得找地方搭营。不搭不行,被雪盖一夜,人就没了。如今已经有两人得风寒了,都在车上窝着熬呢。
“我看前头有个荒废的坞堡,要不去那儿?”
“我看可以。”
所谓坞堡,就是那些大户人家修筑的防御工事,甚至有城墙和城门。这个坞堡现在没人住了,似乎经历过一场火灾,入目都是残瓦断墙,只有部分墙体还坚强挺立在那儿。
灾民在这里停下暂歇,男人去外面找柴,女人收拾出晚上要睡觉的帐篷,孩子就坐在车上呆呆看着。
他们用木头搭一个三角架子,上面盖草席或者布。但是安以农却不用做这么多,他拿出三块布搭在棚子下,连接处用绳子系好,然后前面垂下一块草帘子,这就是一个顶顶好用的小帐篷了。
邻村的人看着新鲜:“这小车子怎么改的?真好用啊。
“上面的箱子都放平了,铺上褥子,四面有帘,顶上有棚,睡在里头可比睡在地上暖和。用起来也方便,有事儿跳下车,推着就能跑。”
田家村的人也是羡慕:“可不是?听说走前他就找木匠做了。那会儿我们还觉得他傻呢,有钱乱花,如今看看,这是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娃儿脑子真当好使啊。”
当然也有那刻薄的酸:“好使有什么用?还不是一起逃荒?真好使,那就吃上官家饭了。”
安以农在那儿礼貌性笑笑,然后堆了小小的火堆,火堆上驾一三角铁架子,架子上放一小锅,锅里的水很快就烧开了。
他端着烧开的水到了车上,一部分现在用,一部分倒进水囊,剩下的放着冷却,拿来洗脸擦脚。
倒了半碗炒过的面,撒上盐,用开水直接冲了,然后就着这碗面汤吃三分之一块硬邦邦的烤饼,这就是他的晚餐。
对灾民来说是很丰盛的晚餐。
也是他用帘子把自己挡住吃,否则其他人肯定要猜测他还有多少存粮。这会儿大部分灾民晚上都只是喝一点粥水,还不行就啃点草根,没有这么吃的。
面汤全部吃完后,他用开水冲开,然后喝掉,这样就很干净了。不过安以农还是习惯再用什么洗一洗,所以他准备抓一捧雪烧开,然后清洗自己的餐具。
“逃荒期间,这种小矫情可真是要命。”他自我吐槽着,跳下车,然后……发现男主正在蹭他的火堆。他蹲在那里搓手,看起来像个小可怜。
“我只是烤烤手。”这个大地主的幼子有些惊慌地站起来,现在已经是下雪天,但他的棉袄还是秋款。
“诶?田喜?是我啊,黄梅生。”他像是才发现安以农,激动得双眼通红。
安以农看着他,心中毫无波动。
可算了吧,这里这么多人,之所以来蹭他的火,就是因为他早就认出了他。真不容易,找了几次机会,终于在他面前演了那么一出。
“我看到你了。”安以农说,“没想到这时候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想到自家情况,黄梅生有了点真情实感的悲痛:“若非北边那女人谋逆,牝鸡司晨,我们怎么会面临这样的灾祸?”
安以农没有搭话:就如今这官府的作风,不把人当人,造反那也是迟早的事。
见状,黄梅生走近一步,小声套近乎:“我一直很想念你,怎么都没来找我?”
安以农翻了翻了原主的记忆:“哦,我去了,还没跨过你家高高的门槛,就被人用扫帚打了出去。你家仆人还放了狗,生怕咬不死我。”
黄梅生:“……”
“我想这一定有什么误会。”黄梅生笑得尴尬。
“无所谓了,我已经不在意这些。”安以农化了一点雪水把餐具洗过,然后把铁架子和锅都收起来。
“你可以待在这儿,但是离我的车远一点。”
他回到车上,躺在铺好的柔软褥子上,脱掉外套然后盖上被子,闭上眼:“接下来麻烦你了,顾先生。”
空荡荡的车厢里传来轻笑声:“……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