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北几乎都快说不出话来了,无比艰难地才问出一句:“他想让你变成什么样子?”
顾观南转过脸,定定地看着他,说:“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沈知北怔然。
之后,顾观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似乎是在回忆。
诚然,贺畅是个极有能力的心理医生,但或许就是能力过分出众,普通的病历无法彻底发挥他的能力,所以渐渐地他开始不满足,开始寻找一个特殊的、具有挑战性的、可以让他发挥所有能力的病人。
顾之行就在这时候带着儿子上门了。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顾观南那张毫无生气的灰败的脸给贺畅留下来极为深刻的印象,之后他又专门去了解了顾观南以及顾家的情况,意外发现这个少年符合他的所有条件,于是他的心里有了一个计划——他要彻底改变这个了无生机的少年,让他重新站起来,去和命运抗争,去勇敢地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这原本是个很积极向上的计划,只可惜他的手段过份激进,甚至可以说是残忍。
贺畅采取的是类似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极端方式。他先通过言语彻底击溃顾观南的意志,在他摇摇欲坠,即将崩溃的时候他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告诉他自己可以救他,让自己成为顾观南唯一可以信赖的那根救命稻草,然后他就可以完全以自己的意愿去塑造一个全新的顾观南。
曾经的顾观南善良温暖,充满朝气和活力,他的人生没有遭受过挫折,出生在罗马的他却没有将此作为终点,可以说拥有了所有美好的品质,纯洁得像一个天使。
贺畅却教他仇恨,鼓励他去复仇。告诉他不择手段地去报复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报复那个害自己家破人亡、毁了他人生的凶手,报复背叛了他和母亲的亲生父亲,报复所有嘲笑过、欺负过他的人。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地去报复。
如果说曾经的顾观南像天使般善良无害的话,贺畅想让他成为的却是一个失去了良心,偏执地只剩下复仇念头的恶魔。
贺畅的改造计划经过了很漫长的时间,为了能让顾观南按照自己的意愿“重生”,他几乎疯魔。
曾经,顾观南一度觉得那是自己人生中最没有尊严的一段时光,他活得不像个人,就像是贺畅手下一个听他发号施令的提线木偶。贺畅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让他站起来,于是他努力撑着杆子站直身体,即便撑到双臂红肿也不敢说一个不字。贺畅在他耳边用极尽难听的话骂他是残废,他也无法反驳一个字。只因为贺畅曾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一定会让他重新站起来,会让他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自从顾观南在车祸中废了双腿,所有人都安慰他,让他接受现实,就连他自己都已经接受了以后就要拖着残躯度过漫长余生的事实。只有贺畅很认真地问过他,想不想重新站起来,想不想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不可否认,贺畅的那番话对于一个刚十五岁的少年而言是黑暗人生中的一束光,给了他希望,也给了他勇气。
于是顾观南也认真地点头说:“我想!”
可是他不知道,那个曾被他当做是救命稻草的男人,那个口口声声说着相信自己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自己。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帮助他,而是为了自己的医学实验。
贺畅为了他所谓的“学术研究”开始尝试给顾观南做复健训练。可是在复健训练方面他不是专业的医生,手法又过于偏激,所谓的复健训练根本不专业。每次看到顾观南摔倒了也从来不会去扶,只会语气冰冷地让他站起来,但凡顾观南表现出一丁点的违抗之意,他就会激动暴走,不停地用言语打击他:站不起来就是废物!
在经历了将近一年的“挫折式训练”后,顾观南竟然真的奇迹般地站了起来。在他松开辅助工具摇摇晃晃迈出第一步的那一刻,贺畅欣喜若狂,可是顾观南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一步背后付出的代价是他遭受了一年的不堪回首的屈辱。
在他可以站起来的同时,他也终于按照贺畅的意愿“重生”了。
在外人看来,顾观南终于恢复了“健康”,贺畅也领了一笔丰厚的酬金功成身退了。
再后来,贺畅去了国外,这段往事也彻底埋藏下了两人的心里,从未对任何人说起。
顾观南依然坐着轮椅,对外仍旧是那个残废的顾家大少爷。然而五年后,这位被外界笑称作废人的顾家大少爷却上演了一出震惊全榕城的复仇大戏。
曾经温暖善良的少年也最终如贺畅所愿成为了一条冷血无情的毒蛇,众叛亲离,无人再敢靠近。
沈知北听完顾观南的讲述,久久没有说话。
“你……”他想说话,一张嘴却发现声音都嘶哑了。
顾观南轻轻扳过他的脸,拇指在他的眼角轻轻蹭了蹭,轻声说:“红了。”
“废话。”沈知北用力眨了眨眼睛,有些生气顾观南在这时候转移话题,没好气道,“老子心疼!”
顾观南轻轻提了提嘴角,神色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就连在述说这段惊骇往事时语气都很平淡,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甚至还反过来安慰沈知北:“已经过去了。”
沈知北低声咒骂了一句,突然伸手用力抱住了顾观南,不让他看见自己越来越红的眼睛,愤愤地问他:“为什么放过他!这种人根本不配做医生!他现在在哪里,我去废了他的腿!也让他尝尝重生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