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般的银光自他的双肩向下倾泻,魔障与血气随之退散,天道露出了他真正的衣袍,玄黑的衣衫上,流动着风和云,奔涌着山和河,日月在他的袍袖上起落,他肩披寥寥星辰,衣缀芸芸灯火。
“你喜欢它吗?”
仇薄灯跪坐在云间,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抬头问师巫洛。
师巫洛看着他的眼睛:“不喜欢。”
——哪怕它象征再多,哪怕它再多引人争夺。
“我想换掉它。”
仇薄灯与他对视。
师巫洛透过神魂相连的锁链,看见仇薄灯的眼中,他衣上的山河城池,曲线一时正常,一时扭曲成绞杀在一起的线条,那些星光日月,一时璀璨,一时变成流出血色。怔愣片刻,师巫洛才意识到,此时仇薄灯眼中,与现实重叠的虚像是什么。
——是十二年前,登尽九万重天阶的他。
风吹过衣袖,经年的血滴落。
师巫洛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仇薄灯是在在意些什么。
……第一次复生,引动的三千年晦暗。第二次复生,登尽的九万重天阶,蜿蜒过云中的鲜血。
……原来,是这样么?
这么多年来,一直后悔自责的,不止他一个。
师巫洛轻轻阖眼,在疯掉之后,没了用来伪装掩盖的玩笑,他的恋人忽然变得如此简单好懂……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困住了他的神君,自己令他的神君伤痕累累。可事实上,他的神君也如他一般自责。
如他一般,自罪于己。
温暖与酸涩在胸间涌动,百味杂陈。
师巫洛忽想起那些看过的话本。
十二年前,被仇薄灯嘲笑过不会写情诗,不懂风花雪月后,师巫洛向那位说书人,买来所有话本。一辆马车行驶过涌洲的山川,仇薄灯枕在师巫洛膝上,昏昏沉睡。而师巫洛翻着话本,看笔墨书写尽的阴差阳错。
其中有一个话本,在结尾处劝告:世间情爱,多如暗涌,虽微波粼粼,自有可怜可爱。但若不肯坦诚心扉,诚诉忧疑,纵使两情相悦,亦未免多生节枝,横增郁郁。
当时看不懂的话,今日忽然就知晓了。
师巫洛抬手按住额头,一时不知自己是喜,亦或者是悲。
说得真对啊。
既然两心相悦,在想什么,在害怕什么,在担忧什么,就该同对方直言的……可是那时他们的相逢,总是太过匆匆,而别离却又总是太过漫长,又哪里有说清楚的时间和勇气?以至于直到心思最难猜的一个疯掉后,另一个才读懂他的心事。
定了定神,师巫洛松开手,走向坐在原处的仇薄灯。
他半跪下来,看着仇薄灯的眼睛,轻声说:“我也不喜欢这件衣服。”
白发少年的眼睛印出他的身影。
师巫洛伸手,修长的指节轻轻贴上仇薄灯的脸颊,动作轻柔小心,好似在捧起一片雪:“我不想做人间的天道。”
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师巫洛慢慢地,缓缓地问:
“等一切都结束,我不做天道,你也不要再做人间的神君,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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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匿踪,天道坠魔,各不知去向。西洲三十六城妖兽暴动,西海海妖南下,三十六岛整兵,御兽宗十二书庄联名,发表檄文,声势大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