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所有人脑海中掠过的第一个念头。
紧接着, 他们才反应过来,不是天裂, 是海分。海面分开了一条数百里的巨大沟壑,他们站立的冰壳从空中向下坠落,左右是深蓝垂直的海墙,海墙上是被当中劈分开的冰山。五六百丈的白色山峰从高空中崩塌,海水在剧烈的震动中,倒排向天空,冰壳跟着被高高抛飞。破碎的古冰在他们周围坠落。
海水、雪尘和潮头混为一体。
辽阔的海面在褶皱。
冰壳不断破碎, 眼看所有人就要失去立身之地,木执事摘下腰间的佩刀,双手拄刀,连刀带鞘插/进冰层。淡光以他为中心, 向周围扩散,行将分崩的冰壳瞬息稳定, 只被巨潮推动,向后斜飞。
“顾老!”
弟子们努力站直身。
他们短暂地看见了这一片海的全貌。
巨大的冰山汇聚在海面,形成一片高高低低的冰川, 犹如一片缓慢飘逸的苍白大陆。现在这片苍白大陆的正中间被劈出一道近十里宽的间隙。剑气弥留, 海水还未倒灌, 就此形成一条人力的海沟。
海沟尽头, 老人袍袖翻飞。
像一只灰鹤。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见顾长老的背影。
冰壳落回海面,木执事以刀为舟, 带所有人全速离开。在他们背后, 顾轻水落到冰面, 将剑平放于雪中,空手起身。
他走向早已赶到的, 却不南下的鲸群。
温柔的,美丽的,巨大的鲸。
冷酷的,伤痕的,愤怒的鲸。
………………………………
海水正在上涨。
西洲地形破碎,众多河系直通西海,俯观如银线自西北落向东南。在西洲西北侧,有十几处极长的峡湾。长长的潮水首先抵达西洲的苌兰峡湾。海水冲进峡湾,从一人高的千里长潮,压聚成十几丈几十丈高的巨浪。
“潮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苌兰峡湾中,芸鲸城被惊恐的声浪淹没。
苌兰峡湾的初端形似鹰嘴,芸鲸城就是鹰嘴上的第一座海城,恰似苍鹰衔于口中的一枚明珠。十二座大大小小的半岛形成一个犬牙交错的港湾,岛上山势犹如刀碎,半环半抱。人们将木楔钉进山壁,将立柱打进礁石滩,就这样辟出一片悬于海上的居地。天长地久,苍红的木屋就汇聚成了一座城。
一座半山半水的浮海之城。
第一波浪推进峡湾,海水拍打在两侧的坚硬石壁上,撞出更大的白色浪花,重重叠叠,涌向天空,又轰然砸落。峡湾中用来给航船指路和测风的四方风木被淹没在海浪里,人们只来得及看见风木柱尾悬挂的红鲸风筝在海水中一掠而过。
“快到山上去!快到山上去!”
驻守芸鲸城的御兽宗弟子顶着狂风暴雨,御剑飞到空中,盘旋朝底下大喊。
往日热闹非凡的码头一片狼藉,用来装鱼的抱桶堆在海面,未整理的渔网缠在木柱上。大大小小的船只挤在一起,渔船与商船混杂,被厉风刮断的桅杆半插在海水。满船的货物没法管,有一艘贩布的船侧翻了,五颜六色的布卷进海里,起起伏伏,绞成一片。城中的情况不比码头好到哪里去。
哀鸿遍野。
逃难的人也像潮水,一波接一波,涌向高处。
桌椅矮案,木蓬在水面漂浮,毕生的家财来不及收拾多少,海水就来了。海水淹过立柱,冲进城里,大街小巷都是水。水位还在迅速地上涨,淹没人们的脚踝,膝盖,腰部。大人把襁褓中的婴儿,不会走的孩子装进抱桶里,顶在头顶,半走半游地朝岛上的山峰逃去。
到处都是哀哭,到处都是嘶吼,到处都是争执。
“快走啊!还磨蹭什么!你想死是不是?!”男人朝妻子怒吼。
一个漩涡冲进小巷,撞开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