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余孽?”
陆净愕然。
他被“逐出”药谷,行走江湖十二年,也不是没被骂过,没被避如蛇蝎过,但大都骂他“心狠手辣的毒修”,“魔头”偶尔也有,但绝对跟“余孽”扯不上关系——他家老古板和诸位兄长依旧堪称江湖道德楷模好吗?
愕然间,胡同里传来几声虚弱的咳嗽:“陆公子误会了,他们说的是在下。”
陆净转身。
“见过陆公子。”一位白衣的清瘦书生拱手。
陆净觉得他有些面熟,正在寻思这个人是谁,对方一起身,腰间悬着一枚造型别致的算筹。
“是你。”
陆净略微有些惊讶。
十二年前,他、不渡和尚还有半算子闯进牧鹤长老布置的千里大阵,曾经有一位百氏的白衣纪官出手,救了他们几次,还拦下了当时尚且不清楚鬼谷真正意图,想来破阵的月母。
事后回想,那位白衣纪官一举一动明显有些不同寻常,他只自称“子晋”,而不提族姓,说的是“奉牧先生之命,镇守坤穴”而非奉北葛族长之命。
只是明晦夜分后,空桑百氏覆灭,残余的人和附庸者,各散四方,参与过千里兵杀而未死的白衣纪官也跟着不知所踪。陆净三人虽然有些疑惑,但诸事繁杂,无心也无从查证,却没想到,十二年后,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陆公子还记得在下,不胜荣幸。”子晋又拱手行了一礼,起身时,压抑地两声咳嗽,看向陆净手中的孩子,“多谢陆公子出手救小侄一命。”
陆净这才记起自己手上还提了孩子。
一低头,发现子晋到来后,刚刚还在不断挣扎的孩子有了主心骨,犟着的一口气一松,歪头昏了过去。
陆净把孩子交给他,不用把脉就看得出这叔侄两个现状都堪称糟糕透顶。子晋在袖子里摸索了半天,找出枚残次的丹药要给孩子喂下。
药谷出身的陆净:……
这丹药是人能吃的?
“用这个。”陆净扔了个玉瓶给他。
子晋犹豫了下,接过丹药:“在下恐怕要段时间才还得起这玉灵丹。”
陆净摇摇头:“找个说话的地方吧。”
…………………………
风止了,雪落粥棚。
黑氅红衣的神君端坐在桌前,一盏一盏,慢慢饮酒。黑衣白冠的青年提着酒坛,一坛一坛地灌酒。酒坛东一个西一个,扔了一地。小丫头被他吓到了,缩进屋子里。见多世事的胡家老妪不闻不问,只是等酒快喝光了,就抱上新酒。
哐当。
又一个酒坛碰撞摔碎。
牧狄扔下酒坛,手横搭在膝盖上,冷冷地看神君。
他喝了不下十几坛,神君也喝了有三四坛。
酒越喝越淡,越喝越清醒。
“阿绒还好?”神君垂眸斟酒,“上次没见到她。”
牧狄笑:“死了。”
酒盏在半空一顿。
“剥皮抽筋,刮肉剔骨,脊骨就在御兽宗的登仙阶上铺着,脑袋就在山门上挂着,你想见她?去啊!去啊!”牧狄还是笑,笑着笑着,他猛然一脚踹开桌子,一把揪住神君衣襟,拳携风声,凶狠砸下,“就问你——你敢不敢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