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他身上的血已经不再向下滴落了。
师巫洛放弃徒劳无力的擦拭,俯下身去拥抱他的爱人。
他像是想要跟那一次私奔的旅程一样,用自己的黑衫将少年整个裹住,整个地藏起来,藏在自己的怀抱里……怎么会有这么贪婪的拥抱?贪婪到不余空隙。又怎么会有这么绝望的拥抱?绝望到可望不可即。
“我爱你。”
师巫洛低低地,沙哑地说。
……会在你知道的时候告诉你,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告诉你。
四季轮回,花开花落,都是我在爱你。
风声起。
瘴雾奔过山脊,孤月星辰都被黑云遮起,无数死魂野鬼在瘴雾中狂歌怒吼,阴阳正在颠倒,正邪正在混淆……它们前所未有地自由,前所未有地强大。鬼哭与鬼笑混杂在一起,糅合成令芸芸众生战栗的地狱。
天道坠魔,人间坠魔。
淅淅沥沥。
十二洲血雨。
一道又一道身影落下。
不渡和尚、莫绫羽、鱼时远、半算子等人带着余下无几的门人落进朝城,他们站在水晶兰枯死的水泽上,遥遥望着城中心的沙汀,沉默不语。
沙汀丹木底。
师巫洛的身影越来越虚幻不定,气息也越来越阴翳暴戾,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彻底失去理智。他没有看踏进朝城的人,只是俯身侧首,聆听仇薄灯的心跳……起先很轻很轻,轻到似乎是幻听,渐渐地,才沉如慢鼓。
血液开始流动,温度开始循返。
师巫洛微微起身,怔怔凝视仇薄灯的眉眼。
木影落在仇薄灯的眉梢,斜生婆娑。他以指尖描摹,顺着细枝倾斜向下,在触及唇角时,顿了一下……少年还在好梦,不会再惊醒,也不会再握住他的手指。师巫洛低头,小心翼翼地亲吻自己的心上人。
火如灯盏,照亮两个人的脸庞。
一个明艳,一个冷锐。
截然相反却又无比契合地重叠在一起。
不顾世俗,也不在乎仪礼。
何须掩盖爱意?
血雨越下越大。
不知名的山林旷野消失了,布满层层净莲的湖泊向下陷落,纯白,粉红的莲花被岩浆烧灼,三三两两的提灯萤虫被黑雾吞没;走荒人驻扎过的旷野,泥石洪流吞噬了马车边的篝火;陌城的城墙崩塌了,人们哭泣着拥抱在一起,向后退守。
可地覆天翻,他们还能退到哪里?
千人万人正在死去。
“……你们还不动手?!”侥幸未死的天神朝下厉声喝道,“他已经坠魔了!再这样下去人间就要变成第二个大荒!”
风花谷女剑修不忍偏首,无定禅师低叹垂眸,陆净下意识望向自己的兄长,迷惘得又变回了当初练武场爱哭的孩子……朝城之外,山脉正在扭曲开裂,地火汇聚成红河,咆哮着奔涌向四面八方。
陆沉川向前走了一步。
又停了下来。
月母忽然笑了。
她染着血的指尖覆盖在唇上,说不出的妩媚,也说不出的嘲弄,她吃吃笑问:“你现在坠魔了,他若醒了,是杀你还是不杀?”师巫洛不回答,她笑得越发厉害,几乎是前仰后合,“哈哈哈哈……要不要来赌一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