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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苍苍,天有星子,徐守文等在内史郡向西边陲苦棘林。
这一带很冷清,可见的、险恶的崇山峻岭,徐守文仰头看天,看着树纹交错,风挽着密林的枝丫,挽出一阵阵幽微的呢喃,一阵轻微的颤晃之后,晃下一地的小紫花,那天上的星星也跟着那花朵颤晃,温柔得好像要一起掉下来。
殿下和仇英在半途中听说了红窃脂的事,心头火气,答应速去速回,让徐守文在内史郡西路等他们汇合,雪瓴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这群人丝毫没有自己正在被追杀的自觉,现在回程又横生枝节,还不知父亲会不会担心,也不知庄先生能不能想到他们的回程有变……还有红窃脂,那个女人会跟着殿下一起回来的,他因为申豪之死与她生了龃龉,也不知来日会如何。
忽然前方闪动出一片火光,徐守文心头惊动,立刻牵马避让,对身边人道,“去看看,是敌是友。”那化形之人身手不凡,一下窜上树干,飞檐走壁,不过几息,立刻传来他兴奋的声音:“是殿下!殿下回来了。”
徐守文心头暗惊,却也迅速跨马去迎。
“守文,从内史郡抢来的。”
辛鸾看到是他,向后一瞥,大男孩一般分外轻松地笑了下。
徐守文睁大眼睛:“这么多人?”
辛鸾身侧的青年立刻笑答:“小徐大人,后面还有四千多哩。”
徐守文嘴角抽动了一下。
辛鸾笑了一下,侧身吩咐,“裴句,带兵在前开道。”
裴句颔首,立刻领命而去,一众五百队蛇形继续朝着苦棘临深处进发。这里是内史郡边界,再往前走,便是内史郡与西境、北地的交接之处,传闻中的西境天险防线,峥嵘的山石悬崖由一道铁索相连,只要越过铁锁,他们便安全了大半。
“你想说什么?”
辛鸾刚刚已察觉徐守文神态有异,此时策马靠过来,轻声问。
“殿下怎么能这么轻率?”徐守文压低声音,眉头紧蹙,“这不是自己的兵,是别人的兵!霓汝、垭口、地狱谷,由内史郡回西南这条路已经很危险了,我们原本几十人带的东西都显仓促,吃的喝的这些都怎么解决?并且他们背井离乡,根本分辨不出情状,马后桃花马前雪,若是思归意起,生出怨气,这么多人是要危及殿下的啊……”
“守文。”
树影婆娑,辛鸾轻声打断他,神色安静:“大战在即,咱们不是守着家底数铜板的老翁。行于沙漠,有水就喝,不管干不干净。”
徐守文目光一颤,紧接着,他也知道方才唐突了,默默垂下眼睫:“臣知道了。这些兵,臣会带好的。”
“再没有比你更让我称心如意之人。”辛鸾忽然道。
徐守文抬头。
辛鸾拍拍他肩膀:“所有的不利苗头都能看在前面,我很欣慰。辛苦你了。”
夜行举着火把太过醒目招摇,徐守文尽职尽责怕引来敌袭,让队伍趁着月色摸黑疾行,裴句在前引兵,辛鸾在中前段,化形之人压后,五百余人的队伍宛如一条迅速蜿蜒的长蛇,在内史郡的边界快速游走,如是行了大约三刻,前面忽然出现了骚乱,辛鸾皱眉,喊:“怎么了?”
“禀王爷……”
百步之外,裴句的声音回应透着畏惧:“是章,章华太子……”
他跟着红窃脂四处奔走见过辛襄,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那傲岸狂放的天潢贵胄只要一眼,便足以让人永不错认。
辛鸾闻声皱眉,面无表情地抽出刀刃,策马驱前:“多少人?”
士卒自觉地散开,让辛鸾快速通过,辛鸾一马刚冲出苦棘林,裴句的声音姗姗而来:“……一人。”
深紫色的天空有漫天的星河,孤悬天际,照临万古,七十余丈的深渊峭壁上,辛襄紫袍银枪,于铁索桥东攻北堵,悍然,拦住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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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锁桥,落月渊。
此处林寒涧肃,两侧峭壁夹出赫然的深渊,传闻说乃是日落之地虞渊。经年日久,世人以谐音误传,将其传为落月渊,取“亭午夜分,日月亦落”之意,以形容其渊泽之深。
落月渊的另一侧,密林丛生,西旻隐身于草木荆棘中,向对崖眺望:“逃命途中转战内史郡已经够大胆了,结果转战还要顺手牵羊,心真大啊……”少女啧啧,又感慨:“不过中境是真的富啊,你看他们那盔甲兵刃,我北地贸易,真是要跟他们好好学学……”
樊邯没有她这么松弛,钢铁一般立在阴影中,警戒地盯着对面。
白狼部打道回府已经先行一步,西旻这次是偷偷潜伏过来的,说不放心辛远声要来看看,可眼下,陈留王人手明显压倒章华太子,樊邯生怕西旻等会儿忍不住蹿头,那他就是要和陈留王身后几百人起干戈,压力难免变得很大。
铁索桥四根铁锁,木板铺成,人踏上去整座桥都会摇晃,晃得油亮的铁索在星空下粼粼发光。
“他居然也是一人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