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写的是个故事,说一名女子在烟花之地一舞献技献媚一名男子,之后男子动心,两人私会数次,亲吻拥抱,不想女子只为从他那里套得无数家族辛密,最后负心别恋,将他整个家族拖入深渊。兵营生活寒苦,一点乐子都是乐子,何况书册还真名真姓,煞有介事,女子用的是红窃脂的名字,那男子的家族是大名鼎鼎的申屠氏,亦是南境申氏。
立意恶毒的书或许不能传世,但是并不妨碍它当世的肆意传阅,裴句三年前在渝都,对申氏落败有所耳闻,知道那这绝非是红窃脂一人可以做到,故而无法想象撰书者该是多么无聊恶毒,居然随手将这么大的罪过丢在红窃脂的身上,以诋毁一位已婚女子的名誉为乐趣。
“我的感情……”
暮光低垂,林间染上苍白寒意,红窃脂声音低回,“跟那个写书的混蛋根本就没有半丝关系。”
很多人看来,一个女子与男子有了亲密的关系又不肯嫁给他,这本身就自带罪过,可凭什么呢?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凭什么女子要做道德的被告?
“三年前六月的最后一天,在渝城,我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命令。”
清寂的环境让她忽然生出倾诉的欲望,红窃脂舔了舔嘴唇,缓缓道,“赤炎军当晚忽然下令让我出渝都,采购铜铁,这原不是我的事情,但是掌令很坚持,说是飞将军一力要求的,且是立刻就走……我当时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有多问,三天之后我在外地听说渝都被围,我立刻绕路飞回去才知道,小卓死了,墨麒麟死了,原本那天晚上,向繇是要炸了渝都的……”
“可这一切都没完,之后三苗人叛乱,辛鸾被俘,邹吾失联,申豪引兵出征……那段时间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大家都很慌,根本来不及反应,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一问飞将军,你最初想站在的是哪一边?若是提前知晓计划,本可以透露给主君,可为什么你不说?既然不告诉主君,那就是与辛鸾为敌,那他有同袍,有红颜知己,有那个不争气的同宗小叔叔,又何必支使我出去避祸?”
“……我没想到他求过赐婚。”
裴句听得好好的,心头一突,没想到忽然这样的转折。
“求的是别的。”
“那姑娘我认识,有交情。有人评价我俩,说她如清湖,我如瀑布,我和她第一面就是那书里说的,在烟花之地跳舞,但有差别,不是献技,是斗舞,我三战三胜,她避退服输。不论身份之说,我一直觉得我比她强,容貌比她美,比她能干,申豪攻打三苗时,她只能在军帐中等他,我却可以提刀上马,配合着他合围包抄,我红窃脂是英雄,此生只爱英雄,也必得英雄所爱……可白骢之后我才知道……”
“原来有些事情……原也不在乎谁输谁赢。”
女人声音怅然,哀伤直触灵魂。
裴句悚然地听着,在这样巨量的消息里,慢慢地转明白过来,原来红窃脂心之所系,不是丈夫中行沂,不是书中大肆渲染的申良弼,居然是飞将军申豪,若不是听她亲口说出,谁能想得到这两个人还有渊源呢?
他很敬重红窃脂,确认这女人有傲视群雄的军事能力,只是无奈在嫁人后于内史郡接了个窝囊差事。此人有才干,辞色锋利,见事一针见血,遇事拔刀相助,有时听她排练军队预估战局,他并不知道如何相信她,但是每每必中,他只能对她的敬意更深一层。
他也很敬重飞将军。自然,许多人都敬重飞将军,天生贵胄,侠肝义胆,救帝子、保渝都、退三苗,他的功勋足以被人后人传唱,天衍十六年,渝都天灾人祸一起爆发,墨麒麟之死让整个南境直接滑向了无可挽回的深渊,是申豪临危受命,最后攒着南境军支撑到了东南大胜,此一役,他堪称南境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