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余个日月,三千余里绝地,他几次从千军万马之中救下他,从天衍的最东走到最西,其间千难万险,风霜刀剑,他不能跟他走,可若老天安排,他愿意死在这玉山上……
他不后悔的。
可辛鸾也没有冻死在那个晚上。
他在一片雪白宽阔的背脊上苏醒,才发现邹吾已经稳稳地驮着他翻过玉山,走过骨路,越过金水,褶皱不平的山脉上,残雪连绵,苍冷的土地被点活,茂密地开着一丛又一丛耐寒的蓝紫色龙胆花。
“到西南境内了罢。”
辛鸾伸手抓了一把龙胆,知道这种花唯西南特有。
邹吾察觉到他醒了,化身为人,站起身体,辛鸾伸展四肢,依依不舍地从他背上跳下来,一手摸着腰间的刀,一边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冠发。
邹吾举目向南,指给他看:“越过那条小溪,就是西南的地界了。”
辛鸾:“嗯。”
深绿无际的草坪上,一条银带似的婉转河流,粼粼有光,他已经能看到溪流这边等候在那里的人影了,三百步远,朦朦胧胧,能看到巢瑞、何方归、徐斌、徐守文,好像还有陶滦将军,甚至还有千寻征、红窃脂、仇英,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应该是在迎他……
邹吾说:“就到这里了,我就不现身了。”
辛鸾回头,迟钝得像个孩子,只笨拙地看着他,呆呆的一个:“嗯。”
邹吾没给他犹豫的机会,两指撮唇,忽然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那一簇人从交谈中抬起头来,仇英反应最快,也打了个呼哨,送回一声惊喜的回应,紧接着一群人呼啦啦动起来,快步朝这边迎了过来——
“邹吾!”
辛鸾急了,顾不得身后赶来的臣属,追着心上人的脚步就要跟他走回路。
天色将晚,山峦苍茫。
邹吾闻声停下脚步,转身,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好好的,我师父他们会帮你的。”
“……我走了。”
三字轻柔,辛鸾却浑身一颤。
山峦层叠,容色悠远,远处的天,是凝而不发的铅灰色,辛鸾眼睁睁地站在原地,看着邹吾化身为虎,飞快地纵跃而出,直奔着远处的雪山,飞速跑远……
临歧而别,辛鸾茫然不知所措,他喉咙发酸,想哭,想喊,可是他最终都没有,他抽出腰间那柄刀,忽地席地而坐,击柱而歌。
玉山苍茫,草甸如茵,身后是奔来的群臣,眼前是渐行渐远的爱人,辛鸾选的是古调,接天引地,凤凰啼鸣,送别有如深秋般高爽——
山河不动兮,云飞扬。
鼓角刀光兮,斩天狼。
红巾翠袖兮,道兴亡。
目离人远游兮,望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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