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趾医署中,时风月受制于人,慷慨陈词。
“我能救你!”
时风月被庞牙抵着喉咙,可声音坚定,仿佛切金断玉,“我手里已有瘟疫配伍的药方,要救你性命不是难事,你若现在悬崖勒马,一切为时不晚!”
她又重复了,视围观者于无物,一时间,围过来的堂官、医师、副手、病人都有些呆住了。
而庞牙,显然也是被这个他捏着性命的女子震住了,他没想到她敢这么说,狐疑地看着她,眼神中出现了刹那的松动,好像是惊讶这个女子怎的就不怕,可是他很快就稳住了,冰冷地嗤笑,“时大夫当我是小孩子嚒?你的药我喝过,没有用。你的药我从封城当天就喝过,没有好转,更严重了。”
什么烽火砖,什么隔水沟,庞牙知道,这不过是缓兵之计,只要她们拖延的时间够久,胜利的天平就会朝她们转移过去。
“你喝的是哪一剂?”
庞牙不耐烦了:“你省省吧,一个女大夫有什么真本事,你的哪一剂我都喝过。”
“瘟疫虽同,但也因人而异。你跟着不知是哪个病人的药方乱喝,能有效果才怪!况且病患最忌怒气攻心,气忧成病,一看你就是心气郁结于内,瘟疫疽痈溃于外,二者齐攻,自然积不得解,每况愈下!还怪我的药不顶用?”时风月说得十分认真,甚至是十分气愤。
可庞牙这粗人哪里听明白,他大吼:“有用就是有用,没用就是没用,女人你鬼说些什么呢!贾大夫自己配的药治愈无数,你又救了几个人回来!”
“贾大夫?”有人在外圈窃窃私语,“这人谁?”
“是哄抬高价的野路子医师!”时风月脸色蓦地涨红了,被人劫持都没有让她感受到这般的侮辱,“那无良医师兜售药材要出天价,早就被下狱了,怎么还会有人把他当神医?”
“不可能,蛇母不会骗我。”
“蛇母是哪位?你让她出来与我对峙!我倒要看看是我懂药理还是她懂药理?”
“胡说八道!你不敬蛇母,你知不知那药方?就敢如此胡说!”
谁都没想到,凶徒和被劫者居然因为医理和信仰吵了起来,估计是这庞牙为了自救用尽了所有方法,还费尽心思地钻研了一番,可是他那点煞费苦心的急就章在时风月那里根本不够看的,时风月字字铿锵,挨个反驳过去,“干草清热货不对板,白芷排脓止痛却也加速发症,桔梗、皂角刺败毒去火实际百无一用……他那药方狗屁不通,具体到几斤几两就是为了骗你们这些门外人,你蠢吗?居然还觉得它效果卓然?你是被骗了多少钱啊!”
最后一句话,庞牙忽然激动起来,呼呼喘气,立时显现出瘟疫发作的急症来!
从最开始是否染疫的惊惧,到被武烈侯当众处罚的悲苦,紧接着是确定染病倾尽家财购药熬药的焦灼,后来是处心积虑地筹谋报复,直到今日被人戳穿欺骗的震惊,他的病势一时间忽然酝酿到了顶点,“花眼”的病疽忽地从他脸上其余几个喷流而出,黄绿的液体带动喉头哽咽,他胸腔一口鲜血忽地喷涌了出来!
“恨我不该打闯路人,恨我不该打那闯路人!”他满口鲜血,悲号不止:“……这世道恶,这世道恶!蛇母骗我,贾大夫骗我,老天骗我……都骗我!”
“时姐姐!避开!”
就在此时,红窃脂毫不迟疑甩刀出手,“寄命”闪着寒光直接飞出,锋利的刀刃直接砍透庞牙的手掌穿透经络肌腱,没入根部!
庞牙受那巨力一带,整个人痛吼一声,下一刻已经被抬手手钉进了身后巨大的药墙柜上!
火折子在红窃脂这雷霆一击中落入草药中,红窃脂立刻朝着一侧大吼,“堂倌!扑灭它!”早有准备的管事立刻脱了衣裳,扑身上前,一把压住那还未成势的火苗,而时风月惊魂甫定,早就在红窃脂出手的时候庞牙就吃痛着松开了她,此时她瘫坐在地上,才知道自己是真的紧张,几个医师一副急哭了表情赶紧跑上来,要搀扶她远离这是非之地,身后她却忽地听砰砰几声肉体碰撞的声响!
“狗杂碎!狗杂碎!还想烧医署!美得你!”
红窃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窜到了不能动弹的庞牙面前,他身上污浊不堪,但是红窃脂浑身都是严密的衣裳防护,只有身后佩刀的地方被她默默地徒手撕开了一块,见他发病,又害怕有诈,狠狠飞出几脚去,直到确认庞牙再不能反抗,才悻悻停下。
“时大夫,下去吧,你受惊了……”
身侧有人切切说着,时风月汗湿重衣,回首看了一眼那急剧倒气的庞牙,是急症,死亡之苦迅速爬上这个人的身体,使得他浑身剧烈的抽动,却发不出声音,那是她看了很多次的濒死之态,那是连被斩断手掌都让他发不出痛呼的痉挛振颤!
“……这世道恶,这世道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