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殊死(4)

二十二岁的年轻少将军红了眼睛,咬住食指的骨节,克制着不要让自己失态。

红窃脂轻轻地放下碗筷,同样悲从中来。

落子无悔,棋已经定了,申豪这样说,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但是他说他想见你。”

忽然的,申豪睁开眼睛,看向她。

红窃脂心头一跳。

申豪:“我去陈嘉大人那看了案宗,定的贪墨一案,短短几日居然有那么详实细致……”

坚冷森寒的目光凝住红窃脂,申豪一字一句地问她,“你当时说只是好奇才去极乐坊,其实关口就是申良弼,对嚒?其实殿下,很早就对我叔公出手了,对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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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与霸者之分别,夫丰国之谓霸,兼正之国之谓王;得天下之众者王,得其半者霸;霸者以大制小,以强胜弱;王者扶弱抑强,以德服人;霸者得半壁江山,王者得天下拥戴……【1】”

“强者众,合强而攻弱,成霸;强者少,合小以攻大,成王……学生以南君与殿下试析之,好比前者煊赫之时,天衍军权强悍,七杀、贪狼、破军、众星璀璨,若想脱颖而出,必得’合强而攻弱’,走’霸王’之路;至于……后者,他生性温文,却也更看出四周几方有’势’而无’力’,即’强者少’,故而合小以攻大,逐渐崛起……”

邬先生的小院中,师徒两人乘着晨光慢慢用膳,徐守文一边为师傅布菜,一边慢慢道,他声音沉寂,口齿清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量。

邬先生听后,长久手抚长须,许久忽地笑逐颜开,高声道:“很好……很好,你用功,《枢言七章》我没有讲,你也能主动地学,参悟得还很是透彻!”

谁知他话音刚落,忽听“嗙!”一声,只见二楼隔窗忽地开了,被人砸下一团重物,正砸碎在下面的花坛下,师徒两人俱是吓了一跳,还没等回过神来,二楼忽地传来申良弼一声怒喝:

“能不能不吵了!大早晨的,烦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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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们都瞒着我……”

申豪说着,苦涩地解嘲一笑。

他不是申良弼,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叔公之死只是小叔叔一道政令,利益交换里,谁没有往前推一手?只是辛鸾从头到尾把自己甩得干干净净,可没有他,他小叔叔怎么可能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说来也是我申家人蠢!被人将着军,居然还敢在含章太子面前跳踉!”

红窃脂冷冰冰看定他,“申豪你什么意思?”

申豪的喉结狠狠地上下滚动了下,却没再说什么过激的话。

红窃脂却在他这闪避的态度里出离愤怒了,她碗筷一推,字字铿锵,“你去陈嘉大人那看了案宗,就应该知道我们查的是实证,不是他娘的栽赃!你叔公所作所为,桩桩件件,哪个冤了他?”

申豪木然不动,梗着脖子,狠狠把眼睛闭上——

红窃脂骂人却像是开炮,激怒了她,不说个痛快根本就不会停。

“你说的对,早就将军了!你以为殿下抓的只有他贪墨这一张牌嚒?疫情瞒报误国误民!整整七天你叔公一党喝着他们的王八汤瘫坐家中,不思抚恤!若是当时殿下深究,你以为谁能逃得过?你叔公不还是照样乖乖听宣!申豪,我们为什么不动手?我们一是害怕申家巨变引起民乱,二是因为顾忌你、碍着你啊!若不是他申不亥几日前宣余门外煽起民乱,拿整个城池的人命开玩笑,又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红窃脂总是动气,她脾气很大,像雷电暴雨,但也都来去匆匆,十分爽快干脆。

她一番言论中的最后一句原是“自作孽,不可活!”难得的,她一个转念,最后咽进了嘴里,目光又缓缓地变得晦暗柔和。

她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缓缓蹲下,手掌覆在他握得紧绷的拳头上。

“申豪,你是殿下第一位勤王保驾之臣,你效忠是谁?效忠的又是什么?我不说天衍风调雨顺,国祚绵长的话,我只说亿万百姓的休养生息的指望,扶弱抑强,以德服人,这么长时间了,你效忠的是他的才,拥戴的是他的德,殿下在做什么?渝都原本的朝廷在做什么?……申豪,你可以伤心,可这个时局,一些是非不分的话,却不能浑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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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就在辛鸾那个老师家里住着呢,我害怕他知道些什么,耽误我们的大事。”

向繇愁眉不展地,看向窗外,“要是谁能替我们去试探试探就好了。”

他已经有些草木皆兵了,为了把自己的尾扫干净,一点痕迹也不想放过。

夏舟:“可我倒是觉得申良弼不足为虑,成事不足之人,败事也不足,况且申不亥斩首,侄少爷很是伤情,有他把着关,真有些内情,他会与我们说的,他已经失去了一个亲人,不会再坐视失去您的。”

向繇经他提醒,忽然也想到了,“对,你说的对,那小子我从来疼他,他仁义,就算是太子那边的人,也会跟我们通气的……”说到此,他想着也好久没和这个侄子联系了,这些日子总要再联络联络不可。

“行,没别的事你先走吧,等会儿主公该起身了。”

夏边嘉却忙道,“不……向副,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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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申良弼呢?”

也不知道红窃脂的劝,申豪到底听没听进去,他缓缓挪开自己的手,让她的手尴尬地虚悬一处,垂下眼,对视着蹲在他身侧的女郎,“他为什么会让你去看他?你当时又是怎么套取到的我叔公贪墨的证据的?”

红窃脂一手扶着桌案,眼角轻跳,“你想问什么?”

“……你和他做过什么?”

红窃脂倏地站了起来。

申豪冷笑一声,“看来我不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这也是殿下安排的?让你去诱供?”

“申豪。”红窃脂压着脾气。

“红窃脂。”申豪同样压着脾气。

对峙良久,红窃脂反而笑了,笑得风情万种,“早说您在意这个啊,你想听什么细节,我来给飞将军细说?”

申豪不妨她忽然这一招,一张脸气得乍红乍白,许久,他撇开头起身,胃口全无,“罢了,不用说了,你回去罢。”

“我今年二十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