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一个臣子接着一个臣子,个个舌灿莲花,有理有据,那意思就是如今情势,太子失踪,国本未定,高辛氏中,资历、民望可以堪当帝位的就只有济宾王!他们声音高朗,朝着祭坛下的百姓历数济宾王十几年来桩桩件件的功勋,夸赞济宾王的品行,追忆天衍帝与济宾王兄友弟恭之当年……
再之后,那些造作的请拜、辞不受、再请拜、再辞不受,已经无需赘言了。济宾王巧言令色,好一番“天下乃我王兄的天下,我不过因兄成事,若寻得含章太子,该当送还地位。”他情真意切,字字锥心,向繇不知济宾王是不是在祭坛下安插了人手,推波助澜,最后只听得百姓喧腾起来,众口一词,竟没有人再有异议。
那个时候向繇就知道了,北君之位的定夺只是个提前放出的烟幕弹,此时重臣们粉墨登场,济宾王用意昭昭,就是意在帝位!
没有兄长的遗诏,不要紧,不是兄长的嫡脉,不要紧,他握有神京暗中的权势,他今日还有他兄长的民心!有了这被鼓动的民心,他今日就算冒大不韪登这九五至尊之位,百年之后,又有谁敢说他名不正、言不顺?!
情势已成,齐嵩抓紧一切时机。况俊嘉祥曳步上前,四方礼官跪拜,一时间祭礼变登基大典。
祭坛下的百姓仰头望着,议论着,互相推挤着,都以见证如此家国大典为荣。况俊嘉祥大祭司苍老的声音在整个南阴墟的高空回荡,他围绕着济宾王,且吟且唱。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庶物群生,各得其所。”
百姓喧哗躁动起来,四周都是人。辛鸾宛如陷入泥淖,一步一步走得艰难,他听着百姓的议论,听着他们说济宾王有其长兄之风,足配王位,他没有抬头,狠狠地撞了那人一把,跌跌撞撞地挤开他往前走,那人反过来大声斥责他“挤甚么!”辛鸾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理都不理,只努力地更靠近祭坛一步。
“哄乱者,可杀;得意者,可杀;掩人耳目,可杀;出其不意,可杀!”
这是邹吾交给辛鸾的,他攥紧了手中的武器,几乎是在使出浑身力气在人群中挪动,一步一步挪到祭坛的西侧,直到看到济宾王的后背,看到他的后颈。
“使王近于民。远于佞。近于义。啬于时。惠于财。亲贤使能。钦若昊天,六合是式。率尔祖考,永永无极。”
只要再走三丈远!这里的守卫不是赤炎,只是寻常的京营,他不必靠近,可以突然发难腾跃而起!
他右手的是弓弩,三丈就是最佳的射程,他可连弩射击,就算辛涧可以躲过,他也躲不过他的匕首,他飞扑速度可杀猛熊,四周的营卫没有那份警觉,更没有那个伸手,他突然发难,一击就能得手!用匕首扎穿辛涧的后颈,然后把他劈成两半!
辛鸾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他冷静地眯着眼,冷静地计算着距离,看着辛涧的后脑勺,绷紧浑身的肌肉,一帧帧预测可能发生的情况。
他不会让他活着的。
他的牙齿咬到咯咯作响,浑身的骨节都恨到叫嚣。
杀父之痛,锥心难忘。他不怕死,也敢于杀人。
他要以前所未有之痛恨,发前所未有之重誓,他要拿辛涧的血,来祭他的父亲!
况俊嘉祥的祝词越发的华丽万方,气氛被千万百姓哄叫着推至顶点,“显扬先王之光耀,以承皇天之嘉禄,钦奉孟夏之吉辰,普尊大道之方城,秉率百福之休灵,始加昭明之元服,推远冲孺之幼志,蕴集文武之就德,肃勤高辛之清庙,六合之内,靡不蒙德永永,与天无极……”
“祝毕。”
老人威严万方、辽阔高远地唱:“礼成——!”
沉雄的乐鼓声猛地传来!百姓刹那间欢声大动,巍巍声浪,冲天而上!就是此时,辛鸾绷紧手臂,整个人向上箭一样地弹了出去!
可就在他展翅的瞬间,人群中忽然窜出一只手,狠狠地压住他的翅膀:“辛鸾你冷静点!”熟悉的气息强悍地围拢了过来,贴着他的耳朵,带着咬牙切齿的急躁。那是邹吾!
可是辛鸾混不关心,也根本没有了顾忌,盛大慷慨的登基礼乐淹没了他,他在四面八方的人群中,牙齿咬得咔咔作响,拼命扭动身子,左突右冲地只想往前冲。
“你疯了么!”那一刻,邹吾几乎制不住他,万人喧腾的广场,没有人留意他们,辛鸾看起来就像是任何一个狂热的百姓,可只有他知道,他只是只浑身是血是伤的小野兽,发着狂,发着怒,疯狂地想要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