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繇心事重重,走到桌案前,拈了纸,蘸了笔,想了片刻,写下几句,“我恐将有大事,你且将字条飞鸽送出,让垚关镇守再列兵一万。”低声说着,向繇把字条塞给了申豪。申豪不解,低声道,“小叔叔放你来东境,不是自有垚关列兵震慑四方护你平安?怎么还要增兵?”向繇按住他的手,轻声道,“不该你问的别多问,快去!”
申豪一知半解地出了门去,月华如水,从窗牗涌出,还携着冷冷的夜风,向繇裹紧自己,苍白的指尖缠了大氅风裘上的一绺长发,不动声色地,捻指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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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帝山陵崩塌,储副失踪难寻,整个天衍朝陷入巨大的动荡之中。
济宾王暂行大权,强压朝局,虽然在面上稳住了风平浪静,然内里却早已惊波骇涌,短短四十余日,朝局就有齐家异军突起,将顶替闾丘忠嘉代北君之位的传言。
当局之人看似都谨小慎微,贤良方正,然内里已然纷乱嘲啁,便是东朝一局,便如金簪横云般划分出齐嵩与公良柳两派,齐家炙手可热、侵略如火,公良一派重臣直臣云集、不动如山,紧接着,三方封君闻声而异动,以南境为首,表面赴国丧而来,边事兵力却在缓缓调拨……
天衍十五年初,以天衍帝大丧之礼为信,朝局在多方势力拉扯中,危如累卵,只需一个火星,就可以将这场烈火彻底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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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原本应身处漩涡之中含章太子本人,此时刚经房县,走往丹阳,一身于巴东郡熊山处盘桓,同行几人且都是一副山林之中畅游慢行的架势。
其实细细回算才知,最开始他们好似在丰山消磨许久,其实满打满算不过七日,按照道理,他们胯下有好马,从南阳出来,三日急奔就能赶到垚关。可邹吾出于某种私心,居然硬生生地消磨了十余日还没有走出一半的路程。
红窃脂对此没有发表看法,他们本就只是送辛鸾一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既然结局是分道扬镳,那她还不计较这几个月。
卓吾这个小傻子是干脆没有想那么多,想的只有自己没走出过神京,此时乐得东看一眼,西看一眼地游山玩水。
红窃脂昨夜进巴东郡,陪着卓吾游了夜市,顺手盗了一份最近的邸报出来,此时便一边磨刀一边和邹吾闲话,“国丧大典从神京到南阴墟,路程共计二百余里,一群人浩浩荡荡需要走上五日,整个的卤簿仪仗,据说要绵延十几里,抬着梓宫的杠夫就有八千余人,每天分六十班,一次换班就有百人……啧啧,济宾王这装模作样的本事真是让人惊叹。”
墉城的南阴墟在神京西侧,若是以山峦论,隔着重峦峻岭就在南阳之北。
“这么大的排场,神京都要走空了罢,他居然还担心后方空虚有人惹他的乱子,调了好几番赤炎留守神京——之前宫变之后他迅速把几个老将军挟在宫中,当乱臣防备,现在倒是各安排了去处,”红窃脂不屑地嘴角一撇,“怪不得都说这济宾王果然是布局高手,战场上排兵布阵从无遗算、滴水不漏,如今也算是见识了。”
邹吾没有说话,他心里总盘旋着昨夜歌谣的调子,心不在焉地翻了翻邸报,想找那个布兜子装进去,却没有找到,他只好暂时将那纸页提在手中,漫不经心般地朝着远处看。
几步外的辛鸾轻轻伏身,起步的瞬间猛冲,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蹬脚上树。
那认真的劲头无视了所有的人存在,邹吾只能见他迅速地隐蔽身形,又在瞬间巧妙地从树枝上倒挂而下,手中匕首迅疾地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紧接着再翻身隐蔽,整个过程就像是一把把柔韧的皮鞭挂在了树上,以手抻之,它则柔媚刚韧地迅速飞卷。几天前这些的招式他还做不到这样,邹吾看了好几百次他从树上跌下来,栽个几翻摔进地里,砰地发出巨响,再之后他的身手就越来越轻,从砰砰地撞树声,变成嗡嗡地鸣震,后来枝丫摇晃的噼啪声,到现在的树叶轻抖,几无声息。
红窃脂困惑地看向邹吾,问,“你在听我说话吗?怎么在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