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场心慌意乱的尴尬没有持续多久,等辛鸾又羞又怒重新绾好头发,红窃脂已经换好的衣裳,大步地从树林中走了过来。
“刀。”
她走到他身边来,平静刻板的只有一个字。
辛鸾立刻反应过来,把挂在腰上的皮鞘腰刀双手奉还给她,道谢。
红窃脂却不应他,不动声色大量了他一遭,牙根一酸,语义不明地说了一句,“就不嫌冷嚒。”然后直接越过他到上游去了,只留辛鸾讪讪地在河边套外衣。
红窃脂用刀没有卓吾用刀那么不精心,虽说她五指蔻丹不沾阳春水,但刀从来都是自己磨的。“除怨”被辛鸾砍了一宿木荷,再好的利刃也会损刃口的,此时她沿着小石潭当然是要找个看得像样的磨石去磨刀。
辛鸾狐疑地看着她选好了石头,娴熟地掬起一盆水往磨石上抹着清水,却没有见她往常一样凑到邹吾的身边,甚至说上一句话。贯刀从绣文的皮鞘中脱出,红窃脂面沉似水,面无表情,嚯嚯生风地,居然就原地磨了起来。
整个过程,红窃脂不说话,邹吾也不说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给几只兔子剥了皮,去了内脏,默默地走到辛鸾不远处的下游去清洗,辛鸾舔了舔嘴唇,心神被摄走,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结果他洗完又回去,一言不发地串好准备烤火。
一时间,三个人三足鼎立,沉默得像三块石头。
辛鸾这个时候真的察觉出有什么不对了。他很想去问问邹吾怎么了,但是又怕他来问他和红窃脂的事情,他们三个各怀心事,从一种尴尬直接跳入了另一种尴尬里。
但好歹那俩都有的忙,邹吾架火,红窃脂磨刀,辛鸾顿时觉出自己的不自在。
他焦虑地举目四顾,秉持“没事也要给自己找事”的想法,最终发现了自己可以喂马。马不喝水,他可以按头。
并且为了拖延时间,他不是一起牵,是一匹一匹的牵,喂好一个再去牵另一个。
辛鸾抓着马缰心浮气躁,每次经过邹吾身后都想走过去。
但是他一看红窃脂,听着她那霍霍磨刀声,又有点不敢,并且,红窃脂都没坐过去,他过去也不好吧?可她自己不坐过去,还不许别人坐过去吗?……辛鸾胡思乱想着,就这样恼火地在脑子里“过去”和“不过去”之间扯了八个来回,还是没扯出个定论。
而邹吾垂着头,用余光扫着一避三尺远的辛鸾,无语问苍天。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刚才我是不是看的太过分了?吓到他了吗?为什么这个小孩儿现在一直绕着自己走?
终于,他满心郁闷、满身杀气地串好了一排兔子,该起火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开口的由头。
直接喊人,“阿鸾。”
生怕听不见一样,调门居然起得还挺高。
沉寂之中,辛鸾被这突兀的一声喊吓得一哆嗦,红窃脂眼风不动声色地扫了过来,辛鸾倒是没注意,只迎着邹吾的目光让自己赶紧稳住,一派平静的外表下内里大骂自己大惊小怪。
邹吾的目光迅速地投来,又迅速地挪开,这次声音稳定多了,道,“火信。拿来给我。”
“噢噢噢!”
辛鸾会意,松开马缰,立刻快步去翻他们的包裹。这个包裹是卓吾今晨收纳的,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布包,装着他们的行路文书、照身贴、情报细节,甚至一些作废的纸料,卓吾大概是昏了头,居然假公济私地塞两套话本在里面让他哥背着。
辛鸾如愿以偿地坐到了邹吾身边,解开抽绳往就里翻,挑了挑眉,当做没看见那醒目且厚的话本子,第一份摸出来的竟然是几天以前的邸报。
像是满心的欢喜鼓胀被一下子戳破了,啪地一声,那一刻,辛鸾所有的浮想联翩、心驰神摇都破灭了。他呆呆地看了眼那邸报,那一瞬间好像所有的心思都一下子沉进了水底,冷得他指尖都麻木了起来。
“怎么了?”邹吾不解地看他。
辛鸾赶紧摇头,抹平了所有的思绪起伏的痕迹,把那已经作废的邸报递了过去。
火很快就燃起来了。
邹吾熟练地架起兔子,辛鸾忍不住伸出手烤火。
这一次,他抱着膝盖坐在他对面,像是坐定了这里,再不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