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树实在枝繁叶茂,冬日里他一路坠下斫断的枝条和悬崖上俯冲下来的石头,接二连三地全都砸在他和树的身上,不仅炸飞了一群栖息好眠的鸟儿,更是砸得他七荤八素,五脏六腑再动一下就能囫囵个儿的吐出来。
更要命的是这大树还嗡嗡震颤个没完,辛鸾死鸟一样趴在树枝上,只感觉树叮呤咣啷地被砸得砰砰响,然后又分毫不差地全都传导到他的身上,辛鸾眼都睁不开,头脑激荡完身体激荡,只听着树外的嘶哑风吼,惊飞的夜鸟在玩命地朝他鸣叫,而他浑身上下连手指尖都是麻的。
辛鸾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
他摔进树冠里的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这不是被千寻府几个没轻重的少年狠揍了几下,受点皮肉苦养养就好,这是落悬崖,是会要命的!
哪怕他父亲在世,他都不认为爹爹敢从这么高的地方坠楼般飞行。
他反手摸了摸后背,摸到了坚硬的翅膀,他知道自己是化形了,但是此时他根本没有什么化形的喜悦。
一来他手臂和全身并没有披覆羽毛,想来是他根本就不到化形的时候,强行在生死之间催逼出来的,自己还根本没法好好的控制运用。
二来,他满脑子都是落崖前红窃脂刚刚的一番话……
她是真的要杀他!他就是要把他推下去的,趁着邹吾不在,她就要杀他!辛鸾心底一片冰凉的酸楚,想着要不是他今日还算走运化了一半形迹,他这条命今夜就交代在这山谷里了!任红窃脂红口白牙去扯谎,谁都再也找不到他了!
树林在山风中诡异地低鸣起来,仿佛是一种感应危险的本能,辛鸾没放任自己再细想下去,他撑起了身体,看了看身周的局面,就要爬下树去。
其实他没有想好要去哪,找邹吾他又无颜面,不找邹吾他又好委屈,他知道还是不找的好,还是不要拖累他的好,可是他只是有些遗憾,邹吾出去是要给他挑武器的,他还没来及看一眼,他送给他的小弩,他也没有带上,他还没来记得跟他道别,也没来得及跟他道谢,他什么都没来及做……
他琐琐碎碎地想起来就没完,不顾伤痛,扒着树干深深浅浅地就往下爬。
这棵救了他的巨树蓊蓊郁郁,依山势而生,树冠之大,树干之粗,看起来树龄竟似乎超过千年。辛鸾脚下是一个个崎岖不平的树疙瘩,而他刚刚摔得浑身酥麻,实在是经不住再摔一次了,抱着树干往下磨蹭的时候,渺小畏怯的就像只树干上的蝉。
慢就算了,可气的是,他的翅膀还总是捣乱挂住树枝,搞得他收又收不回去,动又动不了,只能任由它们在身后碍事。
超过七十龄的树木都会在地表生出板根,这棵巨树的板根更是一个楼台般高耸宽厚,辛鸾刚战战兢兢地两脚着地,还没坐在地上喘出一口气来,忽听得前方黑暗的密林里传来一阵马蹄的疾驰声!
有什么不对了。
眼前一片黑暗,辛鸾看不清密林里的人群,但是那马蹄声很急,绝对不是路过,而是直逼着他的方向而来!
辛鸾口舌干燥,一颗心在拼命地狂跳。慌乱中,他四下逡巡,只见红槲身后是光秃秃的绝壁,底下的清泠渊似乎更深,而红槲身前是黑影幢幢、敌情未明的山林,月色此时隐没在金叶红槲的枝丫里,他什么都看不清,唯独的声音只有惊飞的夜鸟,前前后后都没有一个可以救援他的人!没有一样可以给他的掩护的东西!
辛鸾眼眶睁得发酸,心急火燎地绕树而行!
他没有办法了,只能求救这棵大树了!
他记得他鸾乌殿里的桑榆树。
树长大了,树干上里是有空隙的,他和辛襄的桑榆树只有两百年,从树干的楔口看进去都能看见莲藕般的蜂洞,那里树体中空,是可以躲人的!
危急关头,辛鸾也顾不上别的,他扶着树的胸径,踉踉跄跄地跨过红槲一个又一个的板根,走五步就挥舞手臂用力地拍击树干!
他的胸腔剧烈震颤,有那么几下,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打碎了——那感觉太像蚍蜉撼树了,他用尽了全力,感觉根本不是他在拍树,而是树在拍他,那可怕的后坐力几乎让他站不住,可他不敢停,也不敢省力气,因为拍痛的瞬间他才能听到准确的回音,确定树的哪一块可以让他钻进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沉重有力的马蹄声在夜色中显得尤其明显,辛鸾简直要哭了,这树太大了!他根本绕不完,不断地拍,可传导给他的只有低回沉闷的声响,一处一处都告诉他这棵树长得很健康,让他不知怎么办才好!
紧接着,火光围拢了过来!
马蹄的急停嘶鸣刺耳的响起,然后是重靴落地的声音,几丈之外,一群人举着火把,听脚步声竟有数十人之多!
而就在人群落地之后,一道年轻而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大声的发号施令,声音阴冷而可怕:“给我搜!搜到了不管是太子还是贼人,我都赏金百两!”
那是齐二!
辛鸾呼吸一窒,心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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