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垣赶紧称不敢,诚之恳之地说了一番话,辛襄却不答,朝外喊了一声:“西旻,送殷吏员出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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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垣觉得有什么要从自己的指尖溜走了。
他三十岁了,仍是神京最末品的外流官,可是眼前刚十八岁的少年,很快就会成为这个国家第二个最有权势的人。主君寡情少恩不怕,他只知道,比起齐二,这位才是真正的龙子凤孙,且这一位殿下绝不会像他上一任那般任人揉搓!
“殷吏员,请罢……”
西旻站在他的身侧,象征性地扶了他一把,殷垣吞咽了一口唾沫,恋恋不舍地朝着上首看去,只见公子襄却已连个眼神都吝于给他,兀自在一盏烛灯下执笔写着一展纸笺。
殷垣头上开始冒汗,他知道公子襄虽然说以后还会再联络,但是他很清楚,再联络恐怕他也只是和西旻之流接触了,再不会再看到他本人——面前的少年,是他此生能抱住的最粗的大腿,如果他今天不能抓住机会,只怕老天都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西旻看这人如此磨蹭,心中不喜正要发怒,不想他忽地回身,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公子襄在上,殷垣有机要禀报!”
殷垣猛地展袖,以头重重叩地,“私署中上官齐策已经暗示,此次贼事追捕务求绞杀邹吾卓吾,可以先不必顾忌含章太子性命!”
这一句清清楚楚,响响亮亮,西旻一旁都惊了:虽然此事她也知道,可是此话如此大逆不道,这人可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殷垣的冷汗已经流出来了,他战战兢兢地等着上首人的反应:他只求自己押宝押得对!
辛襄却将笔笺重重一撂,“诽谤上司按律当斩,殷吏员以为我信重你几分就可以胡说八道了嚒!西旻!给我把人拖下去!”
西旻心领神会:“是!”
殷垣骤然挣扎起来,跪伏着膝行几步:“公子不信我,却也忘了鸾鸟与一匹枣红的胭脂马嚒?”
他有一种奇异的猜测,从他进殿开始就有。他人小位卑,无从得知这深深宫墙之中的秘密,可是济宾王不合常理的拘禁,齐策不合常理的追捕,鸾乌殿不合常理的召见,甚至公子襄不合常理的态度,都直指这一切都另有隐情!所以他也只能拼尽全力,赌上一把!
好在,这一次,他赌对了,辛襄霎时站了起来!
“它们……”
他的声音在抖,“不是送到你们私署了罢?”
殷垣只能答,“是不在私署之中,我们只有复查之权。”
辛襄早有所料的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来,转过身一手撑在桌案上,半晌没能说话。
他知道他的胭脂死了,他亲自驯服、豢养长大的姑娘,筋疲力竭地倒在一座荒山上,和阿鸾大尾巴的鸾鸟死在了一处,冰雪里冻了好几天。辛和拿这个当笑料讲给他听,他想把它们挪回来埋在桑榆树下,可这样的小事,他都鞭长莫及,无能为力。
辛襄的软弱只在一瞬间。
他闭了闭眼,压抑着声音重又恢复平静:“殷吏员想说什么,说罢。”
殷垣赶紧跪直身体,清楚道,“上官齐二虽然没有明说过不必顾忌含章太子,但是卑下揣测却不是凭空而来……王爷曾派出二十只’惊山’去追杀邹吾卓吾,其中有九只是卓吾化形之身所撕杀,十只是利刃贯穿脖颈头部等要害,剩下一只胸膛上插着一柄刀刃。公子,您想必知道,’惊山鸟’的甲衣是特殊材质,极韧极薄,一般兵刃不会破开,可武侯敛尸之后是将那只’惊山’解剖开,才将那柄楔进胸骨的凶器取出的……现在经过兵刃大家辨认,那刀柄镶嵌的珠子是西南特有的三星玉石,刀刃是少见的渗银工艺辅之以蘸火淬炼,刀身看制式似乎是依照缅式妖刀,实际上却在保留了缅刀软、薄、轻的同时,更加强了久攻对战……”
辛襄严厉道:“说重点!”
殷垣一揖到底:“简言之,这不是天衍朝的工匠能打造出来的兵刃,邹吾和卓吾不仅仅是’腾蛇’逆党,还可能是前朝余孽——齐策在署内多言此事,以含章太子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为由,多次暗示武侯出动不必顾忌……”
令人肝胆俱裂的脆响骤然响起!
西旻整个人一凛,只见原来在案几之上的青玉茶盏此时已经四分五裂地摔落在地!辛襄霍然转身,可预料之中的雷霆之怒却并未到来,他切齿,此时居然在笑,阴刻道,“他们倒是真敢!”
殷垣或许以为辛襄怒在齐二,但是西旻知道,他是怒在两人,一个是齐二,另一个是邹吾。前朝余孽殷垣这等京中小官或有不知,但是西旻她是况俊嘉祥的小女,知道这群人对得天下的高辛氏来说,简直是不可逆批的龙鳞!
神京混入前朝余孽已经是匪夷所思了,居然还让他歪打正着地接走辛鸾!此时便是西旻也不敢想了,这个天真的太子现在陷入的到底是什么境地!
“不能再等了……”
辛襄抓起刚刚写好的一纸碎金,立刻掷在殷垣的脚下,他衣发散乱,却威严地垂头下令道,“既有投效之心,那就好好为我驱使。这个信笺,且送公良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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