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走后,烛光晚餐仍在继续。
庄家并不是一个没有/爱/的/家庭。
恰恰相反,在庄植的认知里,它完全担得起“相亲相爱”这四个字:
父亲严厉,母亲温柔。
大哥沉稳,小妹娇嗔。
不等到人齐,庄家的饭桌上不会有人先动筷子。
每个人的爱好都会被铭记,每个人的生日也都会得到大家的祝福。
谁有个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也总有人能敏锐地发现,并给予他耐心的安抚与爱护。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这毫无疑问是身为孤儿的庄植,所能幻想出的,最美好的家庭。
只是,这份美好,似乎从来没把夏泽包括在内。
就好比这一刻,这一分,这一秒:
夏泽离开还不是太久,餐桌上就又恢复了吃吃喝喝、嬉笑玩闹的活跃氛围。
就好像之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庄家人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
他们不愿意接受夏泽。
便干脆把他看成是“隐形人”。
他在与不在,都没有关系。
哪怕刚刚还因为他的事儿引起了不痛快。这会儿庄家人就能心照不宣地跳过那件事。
仿佛他的存在是那么得多余——没有他,这个家庭一样完整。
也仿佛大喜的日子,为他生气,不值得。
晚饭吃得差不多了,床母拉着庄哥庄妹说起了话。唯有庄植,在一片觥筹交错中渐渐红了眼睛。
他酒品本来就差。而今,不过是几杯葡萄酒,便使得他醉意上头,唏嘘万千。
夏泽,呵…夏泽。
他明明那么凶,那么讨厌,对谁都臭着张脸。
甚至还特别嫌弃地说自己“恶心”。
可,为什么……
看他过得不好,自己会这么难过?
现在的他,和前世那个身为孤儿的自己,有什么区别吗?
似乎,只是比自己好了一点点…
又或者,干脆还不如自己……
庄植醉了,醉得特别厉害,醉到趴在餐桌上又哭又笑。
小妹看见了,便在一旁嘻嘻哈哈地取笑他。
今天大好的日子,爸妈也没有太当回事儿。
只有赵午阳,从后面把他护在怀里,轻晃着他的脑袋,在他耳边问他:
“怎么了?”
庄植说:“我想吐…”
声音太小了,赵午阳没听清楚。
再问他的时候,庄植又说:“你…扶我…上楼吧……”
赵午阳便跟庄父庄母说了声,扶着他上了楼。
带着他漱了漱口,而后把他扶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伺候他歇下。
台灯开着,发出温暖的黄光。
赵午阳一直守在他床边,拉着他的手。
庄植知道是赵午阳在守着自己。
也知道天太黑了,两家虽离得近,但赵午阳也该回去了。
他便说:
“没、我没事儿…你先走吧。”
赵午阳说:
“不走。”
“我留下来陪你。”
“真没事儿。”庄植被他搞得哭笑不得:
“说真的,太晚了,你该回家了。”
“你就是现在不走。等下我哥上来,也会赶你走。”
“那就等他赶我走。”赵午阳说。
次奥啊…这家伙怎么这样。
傻兮兮的。
就像小时候,两个面临分离的小孩,拉着手哭也舍不得走一样。
庄植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原主那么喜欢叫他“阳阳哥哥”了。
因为他真的很好。
就像庄植想象中,最好的哥哥的样子。
这样一个哥哥,他不必有多聪明,多富有,多高的社会地位。
但他会陪伴你,呵护你,陪你一起玩,陪你一起笑,陪着你一起长大。
他就像小太阳一样,默默地守护着你。
你也许感觉不到,但他的温暖,却始终无处不在。
庄植望着少年白皙俊俏的脸颊,轻晃着他的手,说:
“真的,快走吧。”
“听话,嗯?”
庄植说了他好几次,赵午阳才终于摸了下他的小脸,站起身来,说:
“那我走了?”
“快走吧。”庄植笑着说。
赵午阳走了。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屋子里的气温仿佛都凉了。
某一瞬间,庄植差点儿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那无数个在一线城市狭窄逼仄的出租屋内,独自一人度过的漫漫长夜。
转念一想,是自己矫情了。
现在的自己,有父母,有兄妹,还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
自己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
躺了一会儿,醉意稍稍下去了些,庄植还是挣扎着站起了身。
他想去看看夏泽。
看看他睡了没有。
没睡的话,看能不能陪他聊一会儿天。开导开导他。
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搭理自己。
庄植的身子有些晃,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地到三楼去了。
此刻一楼的晚餐已经撤了,庄家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说说笑笑。
和睦的氛围洋溢满整个大厅。
然而,就在几秒钟后,一阵突兀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庄植满脸惊慌,一边往下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着:
“爸,妈,阿泽他晕倒了!”
说这话时,他背上背着的少年,脸颊分明早已苍白到没了半点儿血色……
……
救护车风驰电掣,一路大响,划破茫茫深夜朝着医院疾驰而去。
“快,医生快点儿,麻烦你们一定要救救他!”
担架车辘辘轧过地面,庄父庄母一边跟着车跑,一边无比焦急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