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别心里有了一个令人心寒的猜想,转头看向楼清尘意图阻拦:“师尊,你真的要听吗?”
楼清尘睫毛颤了颤,不做声,丢给钱多多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钱多多低头捡了个干净地坐下,回忆道:“四十年前魔修虽死,可有不少人都中了那个魔修的毒咒,一月之内浑身出血暴毙而亡,唯独有大成耗尽灵力才能救。那些人听说寒轸能救,都去求寒轸,求寒轸好人做到底。”
钱多多仰着起头,不愿意回忆当时的场景:“你知道那个场面有多吓人吗?千千万万的人啊,一眼望不到尽头。那一年的雪山不是白色的,是百姓们各式各样衣服的颜色。他们密密麻麻的跪在雪山脚下,祈求着,哭喊着:‘寒道长,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们吧!’哭声足以把雪山震塌,那都是他舍命救下来的人,却都为了活着逼他去死。”
正如姜别所想,除了千人盼万人念,也没什么能让寒轸命丧黄泉的了。姜别像楼清尘刚刚安慰他那般,握住楼清尘已经发凉的指间。
楼清尘闭上眼,咬着牙继续问:“那些人是听谁说的?”
“北冥宫。”钱多多心知不能全身而退了,也不能做个替死鬼,把北冥宫的事全盘托出,“当时的寒轸已经是百盟之首,地位极高。夏慈恩想打压神行岩,才散播了寒轸能救众人性命的话。”
楼清尘不死心的问道:“当时,没人制止吗?”
其实三个人心里都清楚,谁肯制止?毒咒已下,总要有人付出性命,不是自己就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有不少小门派曾经受过寒轸的帮助,可是人总会看不惯比自己过的好的人。即使受过寒轸的恩,也巴不得寒轸快点从高台上滚下来,死了最好。
况且北冥宫说的并没有错,仅仅只是传开了这句话,又能去怪北冥宫什么。
楼清尘知道那个臭老头会怎么做。明明人小的跟个针鼻儿似的,心大的倒想装个天下。就算知道是北冥宫给他挖的坑,依旧会毅然决然的往里迈。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
但,值吗?
寒轸一直为天下付出,人们也就习惯了寒轸的付出。最怕习惯让一切变得理所应当,那倘若寒轸不救,是不是寒轸曾经平乱世除魔修的功劳在众人眼中都会灰飞烟灭。甚至会传出寒轸并不是为了世人,只是为了自己的地位才去平魔修的言论。
面对那些人,寒轸是怎么下定的决心去救的?修为越高,消灵的痛苦就越大。化神期的寒轸是忍了多大的痛苦耗灵致死的?或者是耗灵的痛苦大还是被自己救下来的人逼死的痛苦大?他们谁都理解不了,那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无法舍弃的固执与倔强。
楼清尘有点迷茫,竭力的维持着他表面的平静,要不是姜别扶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还支不支撑的住。
他是猜想过他师父的死因,也设想过他师父灵魂尚在世间,但这个结果,楼清尘是真的接受不了。寒轸教他盛世归隐渔樵,乱世除暴安良。可寒轸的结局算什么?他谁也怨不了。他作为神行岩的掌门又该带领自己的弟子追寻什么?
钱多多见楼清尘的状态,忙推卸责任道:“所以逼死寒轸的事不怪我。”
不巧碰到了楼清尘正敏感的神经,无从发泄的情感找到了突破口。楼清尘捏紧轮椅的扶手,连颈上的青筋都微微突起,涨红了脸道:“不怪你?我师父死了谁都有罪!”
对的,都有罪。就连没参与过当年讨伐魔修的姜别都能看出来:北冥宫传出话后,两类人盼着寒轸死。
有一类人是寒轸救的那些人,不知恩图报还逼他为自己解毒。
第二类就是钱幽幽这种人。一定会有办法解毒咒的,但是要花费时间寻找。除寒轸外的高修为修士怕时间久了会出意外,会让他们去解毒咒,心里着急的程度不见得比第一类人浅。
寒轸的死因,恐怕也是几个所谓的名门大派合伙编造出来。”
可谁又有资格去责怪钱多多呢?问此情此景换到姜别身上,他做出的选择未尝不是和钱多多一样。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而舍生取义,试问又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
钱多多表情松动了一下:“其实,不将当年的事公之于众也不只是我们的私心,还有寒轸自己的意愿。修真界也讲究钱、权、兵、名,神行岩担的就是名。所有人信任神行岩,相信神行岩不会对门内弟子徇私枉法,所以才有了一项特权:神行岩门内弟子犯错,可以不经各大门派过问,由神行岩内部处理。这是寒轸救天下为神行岩赢得的信誉,寒轸也不想让你知道神行岩如今的权利是他用命换的。不然当年手上沾了百条人命崔景言,又怎会是在雪山上禁足千年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