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忠心耿耿的小克劳奇保证之后,伏地魔出了门。湿地密林中遍布阴冷灰沉的水汽,但他就和没看见似的,轻轻抬手。宽大的黑色袍袖向下滑落到肘部,露出里头苍白瘦削、肌肉线条却异常明显的手臂。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它,嘴唇无声开合——
失去魔咒的遮蔽,“有本事就杀了我”这句话从食指张扬地盘踞到手背,根本就是男孩对他明晃晃的嘲笑。比它更刺眼的则是手腕:淤青慢慢地从皮肤深处显现,紫红近黑,狰狞一片。
伏地魔仔细地来回打量那些痕迹,又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不用看都知道那上面的痕迹只会更严重——眉心一点一点地紧蹙起来。
他刚进房间时就发现了。他了解哈利窒息的感觉,知晓哈利身上被绞出几道淤青——因为他字面意义上地感同身受。如果说这是灵魂伴侣带来的共感,未免太过严重。况且,他还用上了大脑封闭术;它有效隔绝了他感受到伴侣的痛苦,却不能阻止他身上显出同样的痕迹……
这不正常。
很不正常。
他曾为自己是个无标记人士而感到欣喜若狂;即便这样,也不能阻止他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连接远远超出了普通灵魂伴侣应有的深度。
还有,哈利是个蛇佬腔,邓布利多说那是因为他落下了一部分在哈利身上。
邓布利多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邓布利多是在瞎猜;他也不想相信邓布利多的判断,可他刚刚验证过了。
伏地魔用力闭上眼,强自咬合的嘴角几乎为他刚刚发现的新事实而抽搐——
他没有办法杀死哈利。
因为哈利身上有他的一片灵魂。
伏地魔又倏地睁开眼,目光狂乱。这里头一定出了什么严重的错误……这不可能,预言不是这么说的……
就如同他身上出现字迹之前男孩就已经有字迹的事实让他立刻意识到男孩至少见过他的一个魂器,伏地魔也立刻意识到他到底在男孩身上落下了什么。以此为前提,他身上有几乎和男孩同样程度的受伤痕迹就完全说得通了——
他之前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哈利是他的最后一个魂器。不成功,然而男孩同时还是他天杀的灵魂伴侣。如果说还有第三点加强了那种联系,无疑就是男孩的血,留有那女人保护的血。
伏地魔有种糟糕至极的预感,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况。想在短时间内解决极可能是痴人说梦,但他至少还有一件事可以先做:抢在邓布利多之前,转移剩余的魂器,并为他们找个新的、安全的藏身之地。
其他四个魂器,他长生之路上所拥有的最坚实保证……
想到这里,伏地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摸出紫杉木魔杖。在确定四周的每一寸土地都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踪迹之后,他变作一股如墨般的黑色劲风,眨眼间就从原地消失了。
对哈利而言,黑屋里的日子很难熬。暂且不提那些绳索和铁链;这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而且自伏地魔出去之后再也没人进来。外面偶尔有细微的动静,他猜测可能是守卫;但不管他怎么大叫大嚷、试图挣脱束缚,都没法看到哪怕一丝的光线——
他不指望伏地魔会轻易放了他、或者能想起叫谁给他送饭,但黑魔头居然连一根蜡烛都不留下来!
开头时,哈利还能拼命挣扎;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么做完全是无用功,除了更快地消耗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之外。没有魔杖,没有吃的,没有上衣,周遭的空气里还充满了冰凉的潮湿;他并不打算在伏地魔面前示弱,可因为极度饥饿和寒冷而陷入时断时续的昏迷也一定不是他的错。
身处黑暗,缺乏对时间的感知,哈利一度以为伏地魔就打算把他这么丢在黑屋里自生自灭了。意识恍惚之间,似乎有人打开了门。眯缝着的双眼为突然照进的光线而流泪,他本能地扭过头;但很快,他就被握着下巴转了回去,模糊晃动的视野里出现了两点不可错辨的猩红。
“弗(伏)……”哈利只想拒绝对方的碰触,可话一出口他就发现,喉咙已经干渴嘶哑到无法发出像样的音节,更别提挣脱那只冰凉却有力的手。“唔……”他仍然不死心地摇晃脑袋。
伏地魔啧了一声,听起来像是觉得哈利的坚持是完全无谓的。但哈利不太确定;他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全部印象,就是他终于被从半吊着的状态中解除了。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间,哈利终于开始恢复对周围世界的感知——他正平躺着,身上盖着某种柔软的织物,身下触感也类似。说实话,有点像他学校里的那张四柱床;但不可能不是吗?被伏地魔折磨的记忆如此鲜明,光用噩梦可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