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被禁足的消息,还是彩霞偷偷告知了贾环与探春的。因贾环有了功名,贾政便单辟了个院子给他,他忙着联络与同年之间的感情,是以没大注意后院的事。如今听说自己亲姐姐竟被许给人做二房,哪里还坐得住,当下便要出去寻二老爷说道说道。

探春忙拦住他,苦劝道:“如今家里这般情形,再是不能容你任性的。你再有几日便要出去了,哪能这个时候出些事端,若被参一个不尊嫡母的罪过,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大好前程。如今姨娘与我都指望着你呢,你莫要一时冲动做了蠢事。”

赵姨娘只是一味的哭,“都是我害了姑娘。”

探春亦是泪眼涟涟,“姨娘说的什么话,姨娘生我一场,难道我竟还会恨上姨娘不成?往日间我不亲近姨娘,并不是姨娘的错处,原是我自私,想着巴结好了太太,奔个好前程罢了。除了姨娘,哪个会真心为我着想。如今环儿有了出息,姨娘当保重好自身,好日子都在后头儿呢!”

赵姨娘又看向贾环,“你如今有了出息了,可不能忘了你姐姐啊!”

贾环亦是双眼赤红,“我这就去寻老爷。”

探春忙又拉住他,对赵姨娘道:“姨娘糊涂了,如今老爷眼瞅着便要外任了,哪里理得了这些闲事。”

贾环忙道:“我去找林表哥,林表哥是个好人,他都帮着二姐姐了,如何会不帮姐姐?”

探春拍了他一下,“这你傻孩子,难道林表哥帮咱们的还少么?只你这一出,咱们便受了他多少恩惠呢。切莫再说这样的话,叫林表哥听了,未免心寒。二姐姐是在婆家实在过不下去了,林表哥方才出的,却也不过是警告二姐夫罢了。他一个外姓人,哪里好插咱们贾家嫁娶之事?你莫要去为难林表哥,再好的情分若是这般作耗,也都没了。”

贾环紧紧握着拳头,忽又捶向自己心口,“都怪我,若不是我去考这劳什子恩科,太太……”

探春忙掩住他的嘴,低声喝道:“你说的什么话,哪里便同你相干了。如今你能顺利外放,无人为难,已属不易了……”说罢叹了口气,“如今咱们娘们几个哭个什么劲儿呢?我虽是做二房的,可那陈家什么门第,乃是皇后母家,那陈也俊亦是圣上的宠臣,若是平常,咱家便是想用嫡女联姻,怕是人家都瞧不上咱家呢。我这一去,便是正经的二房侧室,是去享福的,哪里就苦了?我哭,也不过是舍不得你们罢了。”

赵姨娘知晓她是为了安抚自己母子,事已这般了,她也无法,女儿自己能想开些,总是好的。

“罢了罢了,环儿也莫急了。咱们娘们个难得一起说说心里话,如今姑娘有了着落,环儿也有了前程,我这做姨娘的,心里也是高兴的。”言罢,指使贾环去将她藏在床底下的一个精巧匣子取了出来。

“我是个没用的,这些年统共也就攒下了这么几个,如今姑娘要出门,我这做亲娘的,也没资格给姑娘添妆……”哽咽两声,继续道,“这副金镯子实诚得紧,是当初老太太将我给老爷时赏我的,如今便给姑娘压箱底,到底……到底是我做娘的一番心意呢。”

探春哪里好拿赵姨娘的东西,忙道:“我出门时,老太太自有填补,哪里好拿姨娘的东西。且环儿日后也是要娶妻的,姨娘留着这些傍身,也能得些尊重。”

贾环却道:“好男儿自要凭本事赚钱养家的,哪里好拿母亲的东西。娘的心意,姐姐只管收着便是。”

赵姨娘这些年在府生活很不如意,原也是个温婉和顺的,否则贾母如何会把她给了最疼爱的儿子贾政。只是后来,赵姨娘看清了王夫人的嘴脸,哪里肯同那周姨娘一般,只成了个摆设,连个一儿半女的都保不住,便舍了那温婉,直接作出一副泼妇模样。许是这泼妇做得久了,便连自己都忘了原本的模样,旁人哪里还记得她从前的那份体面呢?

探春还要推拒,赵姨娘却哭道:“那陈家岂是好相与的,主母也不知是个什么性子。姑娘好歹留着防身,有个不趁的,也能换些银两应付一二。姑娘莫嫌弃我粗鄙,这过日子,再没有比这些金银俗物实惠的了。旁的我也没什么,都是些鸡零狗碎的,留着傍身便够了。如今姑娘就要出门了,便是为娘的留给姑娘的念想吧!”

探春只得收了。母子女人又是一番交心交底的话,赵姨娘便催促道:“如今太太禁了足,再不许人来瞧我的,姑娘和环儿赶紧回去吧,只当没来过。”

探春贾环两个能进来,还是使了银子给看守的婆子的,也知不好久留,只得哭着舍了赵姨娘回去了自己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