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宫中贾妃亡故,贾家竟也没个人来接迎春回府,亦无人来孙家说上一声。孙绍祖便越发觉着自己竟捡了个破烂货回来,人皮一拔,将自己因着迎春失了的五千两银子的火气,俱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迎春本就是个软弱性子,听孙绍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五千两银子买回来的,联想到亲爹素日的德行,越发心寒起来,再不敢回娘家说道的。

又有贾妃去世,贾家本就已经一片阴弥,迎春越发不敢回去说自己这一桩事了。她却是再没想到,因着自己悲伤于大姐姐过身,没及时给醉酒归家的孙绍祖端茶,便被他毒打了一顿,竟连累得自己那不成形的孩儿,尚还没有成形,就直接去了。

孙绍祖嫌血气冲撞,直接将她扔到了柴房里,原就是任她自生自灭的意思。只又惧怕贾家来寻自己不是,命了健仆看管随迎春陪嫁入孙家的人,到底漏了风声,被迎春的奶娘偷偷逃了出去,这才惹来了林珏也王熙凤。

林珏面沉如水,孙绍祖作揖谄笑道:“竟不知什么风把您大驾送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林珏冷笑一声,也不同他寒暄,只道:“莫非‘二姐夫’不知我因何而来?”

孙绍祖素来于察言观色上有些能耐,一见林珏这神色一听这语气,又听他唤自己二姐夫,便知是来给迎春出头来的。他心下诧异,不是说林贾两家不合么,看来传闻也不尽实在。

干笑两声,孙绍祖道:“表弟这是哪里话,倒叫我这做姐夫的不明白了。”

林珏也懒得同他废话,“我的来意,二姐夫不必装糊涂。若说兴师问罪,我尚且不够资格。只是二姐夫当晓得,贾家便是宫里的娘娘去了,可也是一等将军门第。我二姐姐,亦是堂堂一等将军独女。虽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她到底姓贾呢。我大舅舅那人,许是有些糊涂,可若有人故意坑害了他的女儿,他发作起来,可也不是随便哪个就受得起的。我一个姓林的,再管不到姓孙的头上来。可既然我叫她一声二姐姐,二姐夫也该知道我是个什么身份,也当听说过我林珏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若我二姐姐有个什么闪失,我也有本事叫那害了我二姐姐之人家破人亡。二姐夫若觉得这桩亲事委屈了自个儿,我二姐姐蒲柳之姿配你不上,大可一封和离书拿出来,将我二姐姐的嫁妆点出来,我今日便拉着嫁妆带她回去,也免得误了二姐夫的大好前程。”

孙绍祖闻言,额角沁出一丝冷汗,“这哪里说的,再是没有的。”

林珏将话说完,任孙绍祖如何解释分辨,再是不肯出言。他今日替迎春出头,该恫吓的也替她恫吓了,若是王熙凤不能劝得迎春自强些,迎春自己个儿立不起来,他也没办法。原不乐意管贾家这摊事儿,只是到底还是心软了。林珏想到如今还躺在瑞亲王府人事不知的薛蟠,无端端的便叹了口气。

王熙凤与迎春哭了一阵,想到林珏的交代,与迎春细细分说了一通,哭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老爷那性子我再是劝不得的,且如今你哥哥不在府里,我有心来瞧瞧你,却不大方便。你也是个傻的,受了这么些委屈,竟也不知回家说一声,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呢。”

又哭了几声,王熙凤继续道:“你莫要多想,你是咱们公府出来的女孩,是咱家老爷下头唯一的姑娘,他不会不顾你的。”

迎春闻言又是淌了一阵眼泪,到底没忍住,把孙绍祖的那些话说了。

王熙凤啐道:“他那是放屁呢,咱家如今便是艰难些,可大老爷那里却是再没短过的。别的不说,大老爷那屋里的,哪个不是千八百两买来的。不定是他贪求富贵,希图老爷帮着活动活动,方给了这银子的。你也知道老爷那性子,银子到了他手里,事情成与不成的,是甭指望他拿出来的。再说,若是真是将你五千两卖了,你也得想想你那些嫁妆呢。你那些嫁妆便不止五千两了,难道大老爷还钱竟还要搭了自家闺女进去么?”

迎春原也是一时魇障了,果真以为自己竟是被自己亲爹卖了的,本就是个懦弱的性子,难免心灰意懒起来。这一小产,身子本就虚,心绪又不宁,便越发地不好了。孙绍祖贪恋迎春嫁妆,他便生出了阴毒的心思,又有那等妇人吹枕边风,想着贾迎春一命呜呼了,自己岂不是便又能续娶,且还能占了这一大笔嫁妆,真真是两全其美了。因而迎春这一病,连个大夫都不曾请过。

王熙凤又同迎春分说了许多,在家中时并不觉得,如今瞧见迎春这般模样,王熙凤方才有了长嫂的意思,倒把迎春也感动了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