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摇头叹息,林如海远在江南,他便是知道又能怎么样?而林楠又年纪太小,全然顶不上用,他自己也是全无计较,只得道:“也只有如此了,我也会留意此事。”
他倒希望消息是真的,贾家东西两府,在任为官的只有他一个,其余大多只顾着自己的风流快活,以致遇上什么事儿,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以往还可以向王子腾请教,可是现在他和王家关系尴尬……林如海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若他上京为官,凡事也能指点他一二。
林楠点头,写信什么的,不过是个过场罢了,林如海在京城的消息向来比他灵通,只怕早就知道了。
只听贾政继续道:“还有一事,是关于六皇子的。”
他顿了顿,才沉声道:“今儿早朝时,六殿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上了折子,自请出京镇守苗疆。”
林楠微惊:“镇守苗疆?”
大昌在皇室安置上,与前朝皆不同,无实权,无封地,有的只是丰厚的俸禄和皇室的尊荣。
大昌的皇室旁枝,早就习惯了这种风光悠闲而又奢靡的生活,充当着京城里最大的一众纨绔党。除非是直接参与谋逆,一般的事动不了他们,虽手中并无大权,但手握大权的重臣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甚至他们有些不太过分的要求也会尽量满足,否则被他们一状告到皇上面前,就算没有实质性的惩罚,一顿挂落也是免不了的。若将他们得罪的狠了,整日到皇上面前哭诉,皇上一个不耐烦,说不得就将你这罪魁祸首扔到哪个穷乡僻壤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这些宗室子弟,度过少年时期的精英教育以后,便可什么都不做,享受着朝廷发放的丰厚俸禄,悠闲度日——对于没有多大野心的人来说,这样的生活,实在是人生最大的梦想。
而对于其中有些志气的,起点也比旁人高的多,不仅学文习武有名师指点,要入仕谋官也不难,当然想如前朝一般只凭出身就权倾朝野那是不可能的。
比起这些出路,所谓的“镇守”,实与流放无异。
无兵、无权、无封地,受地方官员挟制,不得圣旨不能离开驻地百里,身边护卫下人皆有限制,府上身边皆有皇帝派来的官员随侍,每三年更换一次……一代为王,二代为公,三代为候,再向后便与普通贵族无异。
皇室子孙,非是被当权者厌恶太甚,绝不会有此下场,李昊可是皇子,而且还是皇帝唯一的嫡子,何来厌恶太甚的说法?
何况苗疆那种地方,可是真正的穷山恶水,土地贫瘠,毒虫肆虐,且民风彪悍,百姓向不服管束,他们才不管你是皇子还是什么,若惹了他们,拿起刀便杀人,末了朝十万大山中一钻,谁也奈何不得——那处地方,便连大规模的叛变都不是一次两次了,朝廷也派大军剿过,却都无功而返,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那种地方,便是从底下一步一步熬出头的官员也畏之如虎,岂是李昊这样的天子骄子能呆的地方?
贾政叹道:“我们先前还以为六殿下不过是以退为进以求自保,毕竟最近陛下发作了不少保嫡党,但是听说昨儿六殿下已经在御花园禀过一回了,惹得皇上大发雷霆,拂袖而去。谁想今儿早朝竟又闹这么一出,陛下大怒,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他逐出殿外……我回府之前,却又传来消息,说六殿下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最后被陛下派人强行拖回自己的住处。”若是虚晃一枪以退为进,便该见好就收才是,这般再三再四的闹,那就不是示弱,变成和皇帝较劲儿了。
贾政摇头叹息一声,又道:“六皇子也是傲气太过了些,陛下既是君也是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怎么就和陛下卯上了呢!”
虽这些事儿对他影响不大,但是上面风云变幻,下面衙门自然也紧张起来,整日战战兢兢的过日子,生怕被拿住了半点错处。且在他心中,李资和六皇子同母,他是跟着李资升的官,勉强算是李资一边的人,若是皇后和六皇子出事,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李资……
正暗自叹气,却听一直默然不语的林楠突然开口问道:“陛下只是发怒——可曾明白驳回?”
贾政先是一愣,又是一惊,觉得林楠的想法也太荒唐了,皱眉道:“这怎么可能?那可是皇子!且是陛下唯一的嫡子!”
他心绪波动之下,连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他自己却浑然不觉,站起来转了两圈,又道:“陛下大发雷霆,态度还不够明确吗?”
林楠不说话,低着头,净白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摩挲——咱们的万岁爷,可不是这种黏黏糊糊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