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分别在林府和山上庄子转了一遍,李资隐隐有些明白了:咱们这位御史大人,心中全无功名二字,一心只在山水之间,是一个半点都不肯委屈自己的人,他那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的连皇帝都要羡慕。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朝,人家是人在朝,心在野,他不光心是野的,连人都大多数时候是野的。
林楠摇头道:“父亲不是真的隐士,真的隐士,心自在就好,可是父亲,心要自在,身也要逍遥……”
又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以父亲的性情,会千里迢迢上京考什么科举,会将自己关在脏乱狭小的号舍十多日……父亲曾用柳湘莲来教诲过我,但是看到今天死在堂上的三个人,我才真正明白——在这个世上,若无权无势,何来的自在逍遥?”
这是一个信息极度不发达的时代,这是一个地方官,甚至一个大些的地主,就能成为一个土皇帝的时代。“官官相护”、“欺上不瞒下”这些词很好的描述了这个时代的政治色彩——民告官,如子杀父。先坐笞五十,虽胜亦判徙二千里。
这是一个老百姓连讲理的地方都没有的时代。
便如今日死在堂上的三个汉子,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转瞬之间,便是家破人亡。你便是有千般机智,万般灵巧,对方以滔滔权势蛮不讲理的碾压下来,也只能闭目待死。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
做个升斗小民,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都只为了填饱肚子,精打细算,就为了过年时能吃一顿细粮——可自在否?
做个富家翁,如当初的盐商,富甲天下,风光无限,林如海一怒之下,如摧枯拉朽,亭台楼阁,尽成瓦砾——可自在否?
天下人,谁能得真自在?不都在这样的夹缝里,一面欺压着别人,一面被别人欺压着过日子吗?
只是,他爹,似乎真的做到了。
一座天下最大的靠山,一个最肥又最清闲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