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理解封苓儿对他的恶意,却不代表他要忍受她的恶意。
封苓儿一滞,她蒙着脸,看不见表情,但眼神中却显出几分猝不及防的狼狈,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对她这样说过话,从不曾有人给过她这种难堪,咬了咬牙,道:“莞儿妹妹这话说的,就算姐姐没资格听你弹琴,这里还有父亲母亲呢,且还有官居二品的刘大人,少年英雄的霍少堡主……难道他们也没资格听你抚琴不成?”
她抬出这里身份最高的几人出来,自认便是不能压的这私生女老老实实上台抚琴,也该低头服软才是,却不想方沫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抬手给自己斟了杯酒,凑到唇边自顾自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不仅将封苓儿,也将所有人都晾在了这里。
封苓儿神色一僵,就要再度开口,却被封庭轩按住肩膀,低声喝道:“苓儿!”声音中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封苓儿愣了愣,才忽然醒悟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封菀儿不管如何可恶,都是她父亲承认的女儿,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她争锋相对,而且还拿外人来压她……无论结果如何,最后最丢脸的,绝不是封菀儿,也不是她封苓儿,而是封毅和封夫人两个。
封苓儿不安的看向上首,发现封夫人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但表情却变得极为僵硬,显然已经动了怒,但是封毅却依旧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不安之余,又有些失望,她父亲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她想要的东西,只要提出来,他都会满足,但是却几乎从不曾因为她做对了什么而高兴,也不曾因为她做错了什么而动怒,仿佛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根本不在乎。
她看向坐在一侧低头喝酒的白衣少女,眼中尽是苦涩:父亲对她,对她两位兄长皆是如此,但对她这位“妹妹”,却是不一样的。
他吩咐厨房给她做荷香饼,他带着点心去顾府看她,他怒气冲冲的将她从天香阁抓回家,他晚上去她房间探望,他令文卿带人护她周全,他亲自接她前来赴宴……
封苓儿闭了闭眼,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她的这个妹妹,她父亲十多年没见,但刚一见面,便将她盼了十多年都没盼到的东西,他的关注,他的爱护,他的体贴,他的训斥,统统给了她……
让她如何不嫉妒,如何不愤恨!
方沫却完全没想那么多,不理封苓儿,不是为了让谁难堪,存粹是因为觉得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斗嘴上,还不如多喝几杯酒,于是闭上嘴,开始喝酒。
这种场合,永远不缺乏擅长圆场的人,是以方沫造成的短暂尴尬之后,场面很快又恢复了热烈,香香姑娘又演奏一曲,获得全场喝彩,她微微一笑,对着主位款款一福,再度看了方沫一眼,才转身退了出去。
临时退下的舞姬正待再度入场,霍惊鹤忽然长身而起,对封毅拱手一揖:“封大人。”
封毅看向霍惊鹤,点头道:“少堡主有何见教?”
霍惊鹤朗声道:“如今天下并非天平盛世,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小子实在无心看这些莺歌燕舞……依小子之见,观舞不如观武。封大人武功卓绝,麾下猛将如云,刘大人身边的侍卫也个个身手不凡,小子来时,也从霍家堡带了几位好手。不若我们各自派人下场一试身手,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赢的人,便由小子负责出点小彩头,如何?”
天下崇武,霍惊鹤这样的提议在宴会上极为常见,向来不会有人拒绝,封毅和刘经业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出彩头的人换了主人家刘经业。
宴会至此,从头到尾一个大吃、一个大喝的方炜方沫两人,才终于又打起了几分精神,开始认真看人动手。
不过他们很快就大失所望,一连几场,上场的人都不过区区三品修为,在常人看来,已经算是高手,但在方炜方沫眼里,却完全不够看。
方炜的一身武艺,是生死搏杀中练出来的,他在三品时,便能越级击杀二品,如今正式晋升二品后,眼光手段都不止高了一筹,这些三品对他而言,自然不算什么。
方沫和人动手的次数虽然不多,但到目前为止,他的手底下已经死过一个一品,两个二品,自然也不会将这些三品放在眼里。
不过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虽然只是三品,却偶尔也有让人耳目一新的出彩表现,不管怎么说,比刚才令人昏昏欲睡的歌舞要提神的多。
三方将“以武会友”几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不仅在人手的选择上很是克制,这些上场的人也是一样,看起来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实则下手极有分寸,几场下来,各有胜负,更没发生什么误杀重伤的事,场中一派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