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锅、拎着菜、提着鸡,拜他所赐,“畏罪潜逃”的两个“亡命之徒”,瞬间升级成了“逃难”的难民。
大雨在黄昏的时候小了起来,等到入夜就彻底停了,两人借着夜色悄然离开新城,到了城外,找到方炜事先藏在外面的骏马,顺着小路一路北上。
昌帝贪图享乐,嫌昌都气候不好,夏天酷热,冬天阴冷,春来又常有风沙,是以常年居住在江南行宫。如今天下大乱在即,昌帝所在便是众矢之的,北方相对来说要清净的多,朝那个方向走总是没错的。
两个人都没将“逃命”这件事放在心上,霍家堡此刻正急着召集人马、笼络各方势力以筹谋大事,忙的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他们两个“畏罪潜逃”的小卒子?
这也正是方沫他们挑选这个时机脱离霍家堡的原因,若再早一些或晚一些,怕是真的要亡命江湖了。
要知道霍家堡表面看着磊落,实则内里龌龊不少,强抢民女、杀人劫财的事也没少做,只是做的够干净够利落,不为外人所知罢了,但霍家堡内部是瞒不住的,是以入了霍家堡,想要和和气气的分手,那是休想。
方炜年纪小、资历浅、武功低微,这些事儿他是看不过眼,但看不过眼又能怎么着?他这个小泥鳅,在霍家堡这个大泥塘里,能翻起多大的浪?不过白白赔上他和方沫两条小命罢了。
于是也就眼不见为净,每次任务,都挑了那黑吃黑的勾当,以求心安。杀土匪,抓盗贼,追缉凶徒……因为他每次都挑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倒是让他在霍家堡的威望渐高,若是给他点时间,等地位再高一点,未必不能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清理干净。
只是这次那姓陈的畜生竟然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打起了方沫的主意,而霍家堡的头头脑脑,明知他和方沫情同兄弟,还默许此事,算是彻底寒了他的心。
之前为免方沫多想,他对方沫说起的,都是霍家堡明面上的一些事儿,本以为在方沫心里,霍家堡的形象高大的很,害怕最喜欢懒散度日的方沫,舍不下眼下的平安日子,却不想最先提出离开的,竟然是方沫。试探之下,发现方沫去意坚决,那就正好。
——
霍家堡的议事厅中,霍惊鹤坐在下首第一位,听着底下的长老吵吵嚷嚷,不耐烦的敲敲桌子,道:“陈遵已经死了,他底下的几个弟子兼男宠,能掀起什么浪来?比起一个死人,有能力宰了他的人,不是更值得我们重视吗?”
少堡主开口,所有人本该停下争执,听他好好说完才对,只是这位大少爷往日的“纨绔”之名实在太过深入人心,谁都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不管有理没理,就顺着话头又开始争执起来。
“不错,当初我就说不该放任陈遵!方炜武功是比不上陈遵,可别忘了,他现在才只有十八岁,以后的成就岂是那个陈遵能比的?更别提他从小长在霍家堡,一向忠心耿耿,敢打敢杀,就凭这一点,就比一百个陈遵都要重要!”
“忠心个屁!那小子根本就是个反骨仔!他是敢打敢杀,可他杀的,是我霍家堡自己的人!为了一个同乡,连霍家堡的重要客卿都敢下手,要是真将霍家堡的利益放在心上,他会这样?”
“谁说陈遵就是他杀的?别忘了陈遵死的时候,他在茶馆喝茶,几十个人都看见了,难道他有分身术不成?”
“……”
眼看着扯来扯去,又扯回这些话,霍惊鹤猛地站起来,阴沉着脸道:“人都死了,这些事还有什么可争的?陈遵死的时候,方炜在茶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就这么跟陈遵的几个弟子说就行了,告诉他们真凶我们还在追查,什么时候查出来,自会给他们主持公道!”
又抬手阻止一个长老跳起来说话,道:“我同样觉得,这件事方炜脱不了关系,但换一个角度来说,这未必不是件好事。”
他这次的话,让两边都觉得对了胃口,于是终于停了下来,听他说下去。
霍惊鹤继续道:“当初方炜来的时候,身边就这么一个小同乡,如今几年过去,两人的关系不仅没有疏远,反而越来越亲密,方炜为了他,连霍家堡的客卿、二品高手都敢算计,方沫在方炜心中的地位还用说吗?”
他转向霍堡主,道:“父亲,儿子觉得,方炜身为您最看重的义子,他亲友的安危我们也不能不顾。方沫一个人孤身在外,未免再出现陈遵这样的狂徒,我们是不是应该将他接到霍家堡来,好生保护?”
众人面面相觑,对这位大少爷终于出了个靠谱的主意颇为意外:放过陈遵的事不再追究,算是施恩于方炜,然后将方沫接过来,既是敲打,更是人质——方炜既然这么看重方沫,那么将方沫抓在手里,就不怕那小子再出什么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