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默然片刻,道:“臣不能保证。但臣……”
李建成冷笑着再度打断他的话:“你别忘了,这幅画是林若丢掉不要,被裴寂捡去藏起来的!若果然是林若有心挑事画的,他丢它做什么,裴寂又藏它做什么?而且那日带头放火及哄抢的人也招供说,联系他们的人手腕上有一道刀疤,那人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们帮他找一副没有装裱没有落款的画,事后还有重金酬谢。
“他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小心行事,悄悄藏些小巧精致的东西,就足够他们富贵一生了,切不可贪心以至将事情闹大……若这些人果然依计行事,怎么会出现哄抢,那些东西怎么会流落在外闹得不可收拾?事后谁又能知道里面丢了这么一副不起眼的画?难不成你要说,这些也是林若的阴谋,他做这么多的事儿,就为了悄悄取回这么一副他自己丢掉不要的画?
李建成越说激动,渐渐克制不住,咬牙道:“这些年来他一直站在孤身后,那些东西里和他直接有关的,也就这么一幅画,除了他,还有谁会惦记它?正巧他手底下有个手上有刀疤的亲信,还正巧那个亲信不等孤的人去问,就死的干净利落,你觉得这真的是巧合?还是想说这也是林若的阴谋?”
李建成口中的他字,显然已经不再是指林若,魏征暗叹一声,唯有苦笑。他想说“是”,想说林若做这么多事,也许就是为了让他相信这幅画上画的都是真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自乱阵脚,可此时此刻的太子殿下,全然没有听他说话的耐心。
到底是李元吉知道裴寂的船上有这么一幅画,设计取回,结果用人不慎导致事态失控?还是从头到尾都是林若的算计?
这幅画,到底是林若故意画出来,挑唆太子和齐王的手段,还是确有其事,被林若顺手用在当下的局面上?
他如今也有些糊涂了,也懒得去想,因为此刻真相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李建成的声音还在继续:“进宫祝寿的事、林若的案子、小书的死……这一件件事,哪一件不是他的主意,哪一件不是他闹大的,最后孤声名扫地、损失惨重,他呢?他还是那个慷慨大义的齐王!”
“你看看,你看看这幅画,你看看他们这幅嘴脸,”李建成情绪越来越激动,额头青筋暴起,手指几乎将画戳出一个洞来,喝道:“你觉得这些人效忠的,真的是孤,而不是他李元吉?!”
听到李建成终于说出“李元吉”二字,魏征有些麻木,就是知道会这样,他才将画扣留了下来,可这画是韦挺交给他的,他不可能一直藏下去——他以为此刻已经明白这画的确是林若刻意为之,可以向李建成仔细分说了,可是结果却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猜忌这种事,根本不是理智能克制的。从太子看到那副画的时候开始,他和齐王之间历经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任和亲密,已经不复存在……继大理寺卿和裴寂两大支柱之后,太子殿下又失去了他最大的盟友。
太子殿下辛苦经营数年的庞大势力,在这短短十多天里,以摧枯拉朽般的速度崩塌着……
从小书死、林若出狱的那天算,到现在一共是十五天,小书的三七都还没过。
几乎是吼出那三个字之后,李建成终于渐渐冷静下来,默然片刻后,语气平静道:“这幅画放在谁手里都没用,倒是窦承济借着它说不定就能逃过一劫……大理寺和刑部,我们总要握住一处才行,如今大理寺指望不上了,窦承济向来在我和二弟之间不偏不倚,这次若是能帮他保住刑部尚书之位,他岂能不感激涕零?”
虽然现在他很不喜欢林若,但是不得不说,他给出的这个选择,竟出乎意料的合乎他是心意,比先前所有的想法,都还要好。
“至于那些人……”李建成顿了顿道:“父皇大不了骂一顿罢了,又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便是暂时不得重用,孤以后难道不会补偿他们吗?”
几个不知道是否有了二心的臣子,和一个刑部尚书的效忠,两者之间到底孰重孰轻,岂不是一目了然?且窦承济又不是他的人,他献上去的画,谁知道同自己有关?怎么算他都没有损失。
而且李元吉,也该给他一个教训,也该让父皇好好看看他的嘴脸了!
魏征低头掩饰住眼中的失望之色,道:“殿下说的是,臣这就去办。”
正要上前取画,李建成打断道:“等等。”
魏征脚步一顿,李建成道:“魏大人今天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这点小事,孤让韦挺去做就是了。”
“是。”
魏征躬身一礼,向后退去,却听李建成又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