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建国便可为非正之举。此主为一国宗室,又得君主信任封为高官,见朝廷倾轧却丝毫不加以阻止,甚至都不曾规劝,只想着逃命……”吕不韦这样对自己的儿子说,他看着自己在沙盘下写下的郑字面带嘲讽,“立国不正,此后所行皆不义。”

被他抱在怀里的小豆丁闻言歪了歪小脑袋,吕不韦继续道:“郑立国之后其周遭皆为小国,后周王室动迁,其借由护送之功挟恩求报,吞并周边小国成为当时的第一大国,只可惜……”

“立国之根不正,君王所行亦是不端,国不端,民亦然。自庄公之后郑国内乱不断,君杀臣,臣杀君,君不信民,民亦不信君。”

吕不韦扯了扯嘴角,“等到郑国内战稍歇,其已被楚、晋、齐包围,昔日最强的郑国只能在夹缝中生存,安儿可知郑国何为?”

吕安思考了下,拿着小肉手拍拍吕不韦的大掌,颇为骄傲地吐出两个字,“合纵!”

“没错。”吕不韦夸了儿子一句,“诸国鼎立之时可通过合纵之法借力打力,便是小国亦可争取时机谋得生存,郑国确实是如此做的。”

“既然他们没做错,那父亲为何不喜郑国?”吕安闻言十分不解。

吕不韦勾了勾嘴角,眸中却带有嘲讽之意,“因为郑国尝到甜头之后便沉迷于此中权术,依靠于三国之间周旋谋取利益,却忘了一国之根本在于自强,若是不自强便是贴在他人身上亦是无用。”

“郑国举国上下便是一寻常商人尚且有急智护国,难道没人看明白这一点吗?”吕不韦摇了摇头,叹道,“自然不是,只是王不欲立,臣无奈何罢了。”

吕不韦又是深深的一声叹息,他叹的是郑国吗?非也,他叹的是他的母国卫国。

卫国作为姬姓氏诸侯国,王室血统高贵,封地亦是富庶。曾经有过的良将名臣才子众多,然而再多的臣子辅佐再大的助力,若是遇上君主立不住也毫无作用。就像是赵国如今一般,廉颇能打,会打,敢打,然而君主不信任他,便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又有何用。

“所以,选择一个优秀的君主十分重要。”吕不韦这样对自己的儿子说。闻言,吕安扬起了脸颊,“那嬴异人会是个好君主吗?”

“这个嘛……”吕不韦微微一笑,高深莫测极了,“父亲也不知道呢。”

只是他觉得可以赌一把罢了,而嬴异人是最合适的对象。

吕不韦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头发想道:正因为是想要赌一把,所以他才急匆匆地将儿子带在身边。若是自己有个万一,他的儿子也能有更多的经验,他时间不多,能多教一点就是一点。他知道儿子聪明,也知道儿子被传授了不少学识,只是,会得再多也比不上亲身去经历一遭来得印象深刻,无论自己胜败与否,于安儿而言都是一笔财富。

若是当真有个万一,那么他自己也会是儿子最好的教材。吕不韦相信,言传永远不如身教来得有效。

“不过验证他是否会是个优秀的君主的一日,想必不会太远。”

一语成谶。

赵军援军抵达后不久,赵国前线的甲士便增至十五万,民兵二十五万,总兵力四十余万,而此时秦军号称挥兵六十余万,甲士数目和民兵数目未知。

物资和人力抵达后,赵括将民兵分为三波,分驻韩王山、大粮山和百里石长城作为后补兵力,赵括则携十五万精兵驻赵军长平大营。就在赵军万事俱备之后不久,秦军忽而派人来攻,以往据守不出的赵军突然出关迎战,秦军与赵军在长平一带交战厮杀后,秦军的五万精兵抵挡不住攻势败走,赵军乘胜追击,斩杀秦军数万,现正大军全军出击攻打秦军。

赵军大胜的消息刚传回邯郸立刻引得民众欢呼雀跃,而在公子异人的府邸之中,吕不韦却执笔为异人绘出长平一代的地形图。当他停笔之时便见到异人神色激动,不禁有些讶然,异人看了吕不韦一眼,带着些犹豫又带着些欣喜地问道:“吕卿,此是否为王龁之计?”

“殿下何以得知?”

异人犹豫了下,他伸手点向了羊皮纸上,以手指画了两个圈,那真是以大粮山为分界线的两个圈,随后抬眼看向吕不韦,目露征询之色。

吕不韦笑了。

因为他知道异人懂了。

长平一地之所以被廉颇选为驻守之地便是因为此处是一个被西南走向的韩王山、东西走向的羊头山、南北走向的大粮山构成的一个天然三角防御地带。也就是说对于赵军来说,此处正是兵书上的面河背山之势,且重要的两道补给也由山脉阻挡,此处无疑是一处绝佳的屯兵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