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景帝手上拥有强大的军队、丰沛的军粮,以及已经能够成为他臂膀的儿子们,当前的局势已经同五年前完全不同。

刘彻还太小,景帝身体不好,他不敢也不想将强大的诸侯王留给他年幼的儿子来处理,而要削诸侯王,首要一步还是要削除这些人在京中的联系,断了他们的臂膀,清了他们的耳目,如此才好徐徐图之。

所以,刘启借由栗姬一案重新建立了一个司法班子,他悄无声息地在其中插入了不少只忠于自己的人。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在做基础公务员时都以行法严酷且不讲情面著称。这些人就是刘启的刀,他想要捅到哪里去,这些人就会立马在对方的身体上给他钻出狰狞的伤口来,还是血流不止的那种。

原本,郅都便应该是其中的领衔人物,但现在郅苍鹰在中山国干得风生水起,刘启自然失去了一员猛将。

但对于知晓历史的夏安然来说,他在当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在之后约谈了韩婴,表示中山国一定要紧跟老父亲的角度,日后执法加严。

为此,他还勉强挤出了公务员名额,给御史大夫名下多配备了几个人负责应对预料之中会暴增的工作量。

而现在,这些人就在对付灌夫。

中山国的小国王言说灌夫的仆从“无罪”,但是也仅仅免除了“大不敬”这一条罪名,旁的却是少不了。总之盘算了半天,灌夫要付的罚金也不是个小数目。

但最麻烦的一点是,灌夫虽然是在中山国犯罪,但是他的户籍不在中山国。

虽然按照律法,在哪里犯法就在哪里审判服刑,但是这事还是得和他户籍所在地的人说一下,毕竟这其实就是在抢劳动力了。

夏安然就照例让人通知灌夫老家那边的县令了,哪知这一等还等出了一件意外之事来。

中山国距离颍川算不得近,如今又是新年期间,虽然即便是公务员也没有假期,但工作效率肯定也是有降低的。谁知就在中山国的信函送过去后不久,颍川郡守就派来了人,并且口口声声都是想要将人引渡回去,并且暗示下头办事之人说,如果可以将灌夫引回去,可以送他们百金。

中山国中底层干部都是小年轻,国内办事氛围又好,小年轻基本都不喜欢贪污行贿这一套,一听当下就炸了毛。这件事当下就被报告了上去,并且引起了韩婴的注意。

“臣起初以为颍川郡此举为的罚款。”韩婴对夏安然说道,“然颍川郡竟要奉百金为谢礼,若以灌夫之罪,所罚亦不过如此。臣以为,其中另有隐情。”

“韩御史的意思是……”夏安然闻弦而知雅意,他眉头皱得死紧,本来就因为刚刚送走窦皖心情不好的小暴脾气一个没压住立刻炸开,“颍川郡守为灌家所收买?”

韩婴闻言摇摇头,“殿下,尚且不可下次定论,也有可能是前来传讯之人为人所收买,而且臣有一疑虑……”

“卿且言。”

“百金不是小数目……”韩婴道,“臣此前做案卷之时查了一下灌夫家的情况,其本姓张,其父为懿侯家臣,因为人豪爽勇猛,被赐姓灌,官至两千石。然臣听闻,灌家家财颇丰,于颍川一带很有势力,结交了好些游侠,又与颍阴侯相交莫逆。”

“颍川郡守如今之举,也有可能是受颍阴侯所托。”

现任颍阴侯是开国功臣灌婴的孙子继承,也就是所谓的开三代。

这人很低调,又常年住在封地,夏安然对他了解不多,但无论如何,侯爵只享有其所封之地的税收作为零花钱,是没有执政权的,如果韩婴猜测正确的话就意味着颍川当地的官僚机构出了问题。

作为行政机构,朝廷对他们的要求除了执当地之政,也有监视其所辖范围内的侯爵。

这也是为什么不少侯爵宁可待在长安也不想回封地的原因。在长安有钱有自由,长安又足够繁华,要是到了当地,光有钱,别的一样都没,还有人天天盯着你,看你有没有违制,别提多讨厌了。

夏安然沉吟片刻后说道:“人不能交回去,韩卿你先拖着。我马上写信给陛下,若是颍川郡守和灌家当真有了牵扯,这事……就要闹大了。”

这问题不亚于监守自盗,也有中央对于当地失去了控制的可能性。对于一个王朝来说,失去了对当地的控制,亦或者是被人所蒙蔽都是致命的问题。如果事情属实,估计大汉国基层干部之间少不得起一层风浪。

疆域的扩大和对地方的管控永远是一个王朝最大的问题,汉承秦制,郡县制的制度和发达的公路网可以保证中央对当地的直接挟制,但人心异变,制度再好也抵不过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