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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他的名字活像是从运动番中摘出来的,东海翔太,[妈妈是希望我去踢足球吗,可惜我一点儿运动神经都没有]。

[话说回来,翔太这个名字,在全日本大概有超过万人使用,在现代的含义可能跟“太郎”“二郎”差不多,仅是表达顺序的概念,如果说名字是父母期待的呈现,那爸爸妈妈对我的诞生可能是没抱太多期待。]

从小开始,东海翔太就不是个开朗的孩子,他擅长沉默,又不合群,在其他孩子满社区乱跑时,呆呆地坐在家里,三天两头要去病院,母亲为了照顾他很少跟社区的其他妈妈交际。

翔太五岁时,家中的第二个孩子诞生了,也是个男孩儿,对他的降生,父母欣喜万分。

“翔太、翔太,喜欢弟弟吗?”

弟弟被取名为东海春生,“春生”从日语语法角度来看,是个挺奇怪的名字,但父母为取名时看了太多的典籍,而且他的父亲,说来奇怪,竟然是大学文学专业毕业的,在学生时代甚至还修过汉学课程,读过白居易的诗。

“就选这句吧。”他听父亲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叫春生好了。”

[我当时完全不懂汉诗,现在想想,这首诗大抵也不包含多美妙的祝愿,只是对父母来说,从汉诗中寻找弟弟的名字,已经是无比重视的表现了,比起我的“翔太”,“春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

“我、我不喜欢。”上幼稚园时的我已经能表达自身意愿。

母亲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她勉强笑说:“为什么不喜欢啊?”

“妈妈跟爸爸说,如果我有什么事,还有弟弟。”我说,“弟弟是来抢走我爸爸妈妈的,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妈妈的脸变得惨白,两颊肉机械性地向上耸,刻板地摆出笑模样,她的眼里没有笑意,眼睛因恐慌睁得很大,东海翔太想到了一年前养的金鱼,他其实不大记得金鱼活着时是什么样,但它死的样子却牢牢刻在东海翔太心里。

[它幼小的湿滑的身体漂浮在水面上,鱼眼睛大睁,向上凸,我远远地看,甚至能看见它眼球的弧度,妈妈的眼睛让我想到了它的眼睛,想到了死。]

上小学后,东海翔太的存在感变得高了些,他成绩很好,老师经常表扬,家长听后与有荣焉,同时他也不合群,就算是小孩子在他们妈妈的要求下主动来跟尖子生玩,也很快被他的无趣打败了,东海打发闲暇的方法是看书与绘画,他看的书是其他小孩不愿意看的。

“孤零零的小学时代。”

上初中后,东海翔太的身量有长,他比同龄人要高,穿着校服像空荡荡的瘦竹竿支撑起衣服,那时候班上人偷偷给他取了个诨名,叫“麻杆”。

其实他的长相还挺俊秀,皮肤也白皙,只是发型厚重,刘海挡住了半张脸,以至于没有人能穿透刘海,看清楚他的长相。

[不,也不能说没有,长野老师就能看出来,所以……]

回忆到这儿,他的眼神闪烁,思维为了保护自己,又或者说是为了避开雷区,主动绕过此问题不谈,反正那件事儿导致他在国二换了所学校,而有一名老师也悄悄从学校里被辞退了。

到现在,身边人中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事儿,就算曾经是他同学的高原普丽,应该也不知道吧?

“荒诞的国中时代。”

[最后是高中,准确说是从高一到现在,一年还没有到。]

东海翔太琢磨半天,认为如果给他过去的一年加上卷首语,那必定是“悲惨的高中时代”。

[国中一开始我读的是私立高中,在那所学校里成绩勉强算是上游,即便是为了班级排名,老师对我的关注也要更高些,转学后只能去更差的公立高中,在那所学校里我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这些经历让我以为只要成绩好就能免除很多事,而许多优等生都该跟我一样,沉默、不受欢迎。]

到崇明高中后,情况完全就变了,这里绝大多数学生都来自于东京都,他们视野广阔,姿态端方,圆滑且健谈。

[高原普丽找到我,跟我说“不行,东海,你要参与学长们的交际圈,再不行也要跟班上同学打成一片,要不然你会被孤立。”]

她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我好好回忆了一下,发现脑子里只有一片模糊的影子,她不是我关注的东西,她来提醒我时,我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又要坑害我”“我跟她很熟吗”。

“哦。”结果我只是慢吞吞的回答。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起码在那一天高原普丽是真的想要帮助我,她过早地了解了这所学校的真相,明晰自然界的生存规律,知道自诩为征服者的人要通过欺凌弱小来确立自己的地位,也知道人是社会性动物,若不参与抱团就会被猎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