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蒂的到来实在是太晚了,迦尔纳已经是位成熟的王,距离他感情用事的年纪不知过了多少年,他甚至可以冷静分析出他的母亲暴露身世是因为伽罗国给难敌的大量物资对他几个兄弟造成的影响颇大,也许这位耻于说出他的身份的女人会把这个秘密隐藏在坟墓里。
“我和难敌的约定只有一次,您不用担心我会插手他们之间的斗争。”
或许迦尔纳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淡然,虽然得知贡蒂是他的母亲,他给予这位女人足够的尊重,但是想象中的亲情没有出现在这双美丽剔透的天青色眼眸里。他好像失却了全部的感情,温文尔雅的态度不过是习惯罢了。
贡蒂终于察觉到,在她抛却这个孩子的同时,迦尔纳不知不觉中也把她抛下了。
女人羞愧地捂住面容,跌跌撞撞跑向殿外,迦尔纳没有起身去追,只是吩咐宫人照顾好情感崩溃的母亲。
宫銮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迦尔纳凝望着宫殿里的横梁,那里每一块木头,每一处装饰都是恩奇都和他一起挑选的,那时候他们忙碌了很久,同样也是快乐的,因为他们终于不再居无定所,而是拥有了一个共同的家。
但是快乐没有了,仅剩下永恒的孤独。迦尔纳每天坐在王座上,身边传来的赞美声不绝于耳,却永远比不上少年时期完成了训练兄长摸摸他的头发,赞美的对他说:
【“真棒呀,迦尔纳。”】
华丽冰冷的空间里,只要说话就有悠长的回响,王打开奏折,仿佛有人正坐在他身边与他共同分担辛苦的工作,迦尔纳没有动笔,像往常那样和兄长一起聊天。
“因为我得到过最好的,哥哥,我不会退而求其次,去寻找另一个人的温暖去代替你。”
迦尔纳的自言自语停顿片刻,在寂静的世界里,只能听到自身的回音。
“可是,偶尔我也会想,如果不要得到那么多就好了。一无所有的我就不会奢望,即使一个人卑微的死去,也好过现在。”
他会被一丁点的亲情所感动,他会为了报答某个人的知遇之恩献上生命,他的世界里不会出现多余的色彩,什么没有的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又什么都没有的被带走。
就这样便好了,就这样便足够了,因为没有被宝石的光辉摄入心魄,哪怕一把小小的铜沙也会让他视如珍宝。他就不用体会到抓握不住那颗耀眼的宝石怅然若失的低落。
贡蒂的离开比她到来时还要匆忙,对伽罗国上下来说不过是惊起的涟漪惹不起什么波动。
令国民更好奇的是,他们的王好似更加勤勉了,重新修订立法,扩张国土,与周边的国家贸易往来,王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伽罗国一日比一日更加繁华,国民的笑脸也愈发灿烂。
只是时常会出现在街道上的王封锁在深宫里,每年红莲盛放的庆典里才会看到身着红色华服,在河水中放置一盏绯红的莲花灯,为百姓祈福。
有稍微年长的民众还能依稀的记得,曾经的王不是这个样子的。最初的庆典里,那个时候的王还是个稚气尚存的少年,虽然不苟言笑,眼神却是温暖的,最先放花灯的永远是王的兄长,而王会仰起头,与笑脸盈盈的兄长谈论许下的来年愿望。
现在放花灯的人变成了迦尔纳,种下满河红莲的人早已不知何处,只有常开不败的红莲还在陪伴沉默的青年,没有永恒般随着岁月前进。
再次见到阿周那是数年后的一个夏天,般度族与俱卢族之间的斗争落入尾声,般度族获得了胜利。
阿周那刚刚取得难敌的首级,身上有着弥漫不散的血气,那个高傲的青年眼神终究有了些许变化,比起武士更像是上位者。
那个曾经发誓一定要杀了迦尔纳的少年如今可以心平气和的向迦尔纳商讨邦交的协议,唯有眼眸里残存的些许战意令迦尔纳察觉。
只不过他们都长大了,明白彼此不再孑然一身,而是背负着整个国家,迦尔纳深知阿周那不会动手,俱卢族的惨烈胜利不会让阿周那有任性的权利。
为了远在象城的母亲,同时报答她的生育之恩,迦尔纳还是同意了建交的约定,迦尔纳会帮助般度一族走出困境,不过未来还是得依靠他们自己才行。
这也是迦尔纳唯一能为贡蒂做到的最后的事情了。
有着同样血脉的兄弟背道而驰,阿周那终其一生都不知道,那个曾经傲然向他挑战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与他真正的关系,也不明白母亲临死前悲伤的眼神和懊悔的泪水。
夏日的午后,这座宫殿里印上最后一位般度族人的痕迹,同时切断了迦尔纳与所有亲人的渊源,彼时年轻的王正捧着一本内容怪异的书仔细的研读,午后的阳光晒得令人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