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把长房一家都出了族,可好几年外头没听到一点风声,要说没有上头的两位老人参与,谁都不信。只因那家老人儿辈分高,且老迈的没几年活头,族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像他们追究。族里发嫁了那小闺女,那女孩儿也恨上了湛家,朱绣想起大嫂子曾经说过的话,那女子自出嫁后,就与母族断了联系,再没有回来过。
湛大闭了闭眼:四十六户受恤的,总共有一百零三个子女,其中儿郎六十一人,闺女四十二人。儿郎里进武学的只有七个,进湛氏蒙学的也只二十人。闺女更了不得,光夭折的,就十一人;其余三十一人,足有六成十五就外嫁了,婆家更是千奇百怪,连作小的都有两个。
武学还罢了,那是要花许多银钱的。只因湛氏子孙多在行伍里吃饭,才常有人家把孩子送去武学,像湛冬,不仅入过武学,还专门拜了武师傅,这原也得看各家的财力。可这入蒙学的比例就忒低了,要知道湛氏的蒙学可是不要束脩的,族里的小子们只要愿意学,都可以就学,只抛费些笔墨纸砚罢了。湛氏的家塾只启蒙用,寻常族人大都会把儿孙送去念二三年,好能识的几个字,行走外头不至于连个契书都看不懂。
祖辈好几代下来,湛氏在祖茔附近置下许多的田庄地亩,这是祭祀供给之用,就是日后获罪败落了,因历朝历代都有这“凡祖茔祭祀产业皆不入官”的规矩,这些祭祀产业并不会被抄走,是一族的根基后路所在。湛氏的家塾就在此处,族地里每年出息的钱粮,不止能供给族里放恤、立学、奉养孤寡,还能抽出一笔奖励上进的年轻儿郎们。每年岁末,更会每家每户的发几两节钱。
况且湛家的族地,都是佃给自家的族人种的,收的租子也比外头低一成,族地都是上等田,只这一成,就是一笔不小的进账。是以,湛氏族人,穷苦落魄的极少,每家或多或少都有点家底儿。
可就是有家底儿,六十来个小子只有三分之一的入了族里的蒙学,其余都早早讨生计去了。儿郎们都这样,更别提闺女们。这说明什么,说明族里每年拿出几百上千的银子,养肥了吸血的蛀虫,却没护好这些失怙的可怜孩子。
朱绣指了指最末的那张,只道:“外嫁的女子,族谱上只记载了她们的夫家名姓。这丈夫的年龄、婆家家境,还有是否有嫁妆以及多寡,都是我向大嫂打听来的。只是些太早了,大嫂也没听说过,是向六婶问的。我整理出来之后,大嫂帮我一一向族里伯娘婶母们核实过,能作得准数。”
“两个给人作小的姑娘,是离得挺远的一支,是一家子的姊妹。因族里定下的规矩,这恤银在其父母亡故、儿女嫁娶之后就不会再给,这家老人早去了的,只有这两个姑娘跟着叔婶过活,是以这家把两个姑娘留的老大,不肯发嫁。里头的姐姐二十二,妹子十九岁的时候,族里修族谱,他们家才急急忙忙打发这两姊妹出门子。才开始还瞒着说嫁去了她们婶子娘家,谁知过了几年,才露出来原来是卖给富户作小了。大嫂子说因时过境迁,族里只罚了这家子三年不能佃族里的地,不能领年节银子……”
“混账!这样黑心狠毒的,就该逐出族里去!”湛大气的直运气:“没得教坏了族人!”
朱绣摇摇头,因道:“爹,我原本想着等合适的时机再提。只是这次跟着相公出征的族人三死一伤,若不趁早先拟定了细章程,叫族里赶前头按旧例作为起来,岂不是横生枝节。也叫人不服。”
湛大道:“这战报上也有错漏的。我已同族老们说好,等冬子带着几个儿郎的骨灰回来,由他亲自去磕头报丧,那时族里再恤抚其父母家眷。你做的很好,若不是你心细,只怕老子轻易想不到这上头去……”
湛大说着,没忍住粗了口。
“依你想,怎么定细了规矩?”
朱绣见问,说道:“一是要人监管,每月每季每年,都有专人掌管监察之责,并要记录下来,以备后面查对。这监管的人须得公正严明,三四个相互掣肘,一年一轮换,如此周流,方能常保更周全些。二是细定了恤银和监管的则例。恤银分作两份,一份给其父母,一份与其妻儿。给其父母者只随其父母意思,只要老人家不受逼迫就罢。给其妻儿的,却要受监管:若其妻二嫁,这银子需得由族里监管着,只作养育孩子们的,账目要清晰,不合理处定然要追究;若其妻意欲守着,也可选择是否把恤银存放族里,咱们族里养着一屋子的账房,若要用,只管现向账房取去,并不多费很多事……三是根据各户的家境实情,作出划分恤银的标准来,父母多病、孩子多的,族里多给些并不为过。不分嫡支旁支一视同仁就是。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