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垂着眼睛,问:“她老娘和姐姐呢?”
一提这个,那婆子更悲苦了,忍不住抱怨道:“这老娘好狠的心,她见三姨疯魔了,生怕扎着了,堵住她自己的屋门藏起来了。倒是二姨,还有些人味儿,不过也不中用,只会淌眼抹泪的在旁边哭。”
尤氏听见这话,只得起身去会一会尤三,贾珍虽已厌弃了这两姊妹,只是如今人圈在府里,平常蹦跶两下来罢了。如今这真死了的,府里的名声就更不能要了。
尤氏心下想着,过几日定要告诉贾珍,把这三个不省心的远远打发了:填上几两银子给张华,叫他把二姐娶回去就罢了;至于尤三,她不是一心要嫖男人嘛,只把她卖给北边罗刹国的毛子就是,听说他们那边的女人放的极开,跟尤三很合宜;还有那老虔婆,担着个长辈的虚名不假,可只要拿出几百两银子给她娘家,那破落户巴不得把这老贱人弄回去呢。
见了尤三姐,披头善法,狼狈腌臜。尤氏多看她一眼都觉得脏,站在门槛子外头道:“你要死给谁看。我只再耐烦三五日,叫你们离了我眼前,大家干净。”
尤三却不听,呜呜的瞪着眼睛挣扎,尤二扑到门槛子上,犹如一朵失了水的鲜花,哭道:“大姐姐,求你放开三妹吧。她心里苦,有话要跟大姐姐说。”
这尤二懦弱,尤氏不大理会她,只尤二姐要爬出来拉她的裙子哭求,尤氏退了一步,不耐烦的使眼色给婆子。
婆子把堵住尤三姐的破布抠出来,尤三疯了似的,要从榻上起身,重重摔到地上。唬的尤二姐忙去扶她。
那张美人面如恶鬼,尤三咬牙切齿的质问:“今天是柳二郎娶亲的日子!娶得是那边的三小姐?!”
尤氏诧异,以为她要说别的,谁知竟扯到这不相干的上面来。
尤三哭嚎:“姐夫答应我的!他说柳二郎就要应承下亲事!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看不得我好,叫他娶了别个?”
气的尤氏都笑了:“天哉,人家知道你是哪个?况且谁是你姐姐,也别浑叫甚姐夫。大爷的话你也信,你自己什么名声你不知道,谁家肯娶你进门?那边三小姐,是男家亲自求得,还拿出家传宝物作定,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尤三姐还不信,兀自鬼哭狼嚎的叫骂。
银蝶看不过,冷笑道:“三姨倒别哭,我跟那边平姑娘说的上话,听了几耳朵事情。大爷倒是真拦住人家要保亲,可人家那柳二爷说‘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大爷要保媒,叫人家吓得几乎躲出去。因这事儿,柳二爷寻西府琏二爷吃酒散心,说起话来,知道西府里三姑娘正要相看,柳二爷动了心思,才促成这天定的姻缘。”
尤三姐听了这话,定住一般,呆呆的眼珠儿都不动了。
尤氏哼笑一声:“怎么?你要放荡的时候,就尽情的嫖。作足了淫乱的事情,你想着从良了,就又妆出什么贞洁烈妇的样子出来。好人家的儿郎就得巴巴的接你这脏东西?若叫你得逞了,天理都不公!”
尤三姐忽然哭道:“我等了他五年!五年前我在姥娘家看他串小生的戏,就认定他,只要他才肯嫁!若不为他,凭我的容貌,谁家嫁不得!我一片痴心……”
银蝶呸的往屋里唾了一口,道:“呸!你可别糟蹋‘痴心’两字了,从你嘴里说出来,没得叫人恶心!有你这样的,做着婊子的勾当等人?真是叫我开眼!依你这么说,楼子里的窑姐儿还见过不少读书人呢,等人家金榜题名了,都说‘状元公,我等你五年了’,那官老爷们家里就活该拉一伙子娼妓作太太夫人?那祖宗们的棺材板子都得气掀开!我的皇天老爷,怎么不劈死你这下流没脸的东西!”
银蝶的话粗的很,倒把尤氏逗乐了。
尤氏道:“跟她说什么,咱们走吧。”又命婆子,“好生看管好了她,堵住嘴,别叫她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里胡说八道。待我回过大爷,尽快打发她们走。你们这里的人,都有赏。”
银蝶兀气鼓鼓的,叫尤氏拉着去了。
尤三常要寻死觅活的闹,尤二姐跟个水闸似的,哭得颜色都干瘪了,贾珍早烦了的。更何况当日尤三姐一爪子下来,贾珍养了这些时日,脸上还是留了疤。宁荣两府里都是一双看脸的眼,贾珍自己都受不了,枉提别人。故而脾气很大,待家中妻子侍妾也不如往昔,尤氏跟他一商量,贾珍就允了,不耐的将尤氏撵出去,又躲起来醉生梦死。
尤氏全借着贾珍的名义,叫赖升寻来常年给宁府供皮货的一个北地行商,这行商常在罗刹国与大庆都城之间来回。把罗刹国的好皮料子贩进都中,供给高门大户,又把都中的美酒和精致物件儿卖给罗刹国的贵族老爷。生意做的极好,颇有信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