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那是母子关系消融的前奏,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对徐春岚近乎一无所知。
校长见他沉默,又道:“如果这个结果你不接受的话……”
徐晓风从椅子里站起身。
他把半截粉笔放在校长的书桌上,道:“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感谢您的关照。”
校长听他这么说,也跟着站起身,长长叹了口气,走近半步,压低声音道:“这是教育局那边的意思,你……应该知道。我只能做到这里。”
徐晓风点点头,不愿学校因为他的事情为难,安静地离开了校长办公室,回班里把最后半节课讲完,然后去小卖部要了一个纸箱,将自己在工位的个人物品都收拾起来。
等到第二节课开始,趁同事们都去上课了之后,徐晓风一个人抱起箱子,独自离开了知海一中。
家里没人,俞洲还在学校。
徐晓风坐在书桌前发了会呆,然后跑去阳台,远远看着学校最高建筑物露出来的半个顶,把从京市带来的最后半包烟全抽完了。
他隐隐有种预感,以徐春岚的处事风格,让他丢掉工作或许只是开始。
这种预感很快得到证实。
停课不到半天,徐晓风陆陆续续收到短信,他的银行卡毫无征兆地被全部停用了。
卡是成年的时候徐春岚带他去办的,一直用到现在。徐晓风打电话给银行,银行告诉他,他的几张卡全部都是挂在徐春岚名下的副卡,跟他本人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徐晓风这才知道,原来还有“副卡”一说,办卡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人告知过他。
而他从京市跑来知海县的这两年,在每一个地方花出去的每一笔钱,哪怕是他自己赚的,都会有通知发送到徐春岚的手机里。
只有他毫不知情。
徐晓风忽然感到难以呼吸。他想起什么,从卧室翻出自己在京市的电话卡,把它重新塞回手机。果不其然,京市的电话卡也被停用了——这张绑定了他在京市所有人际关系的电话卡,同样也是徐春岚的副卡。
徐晓风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冰凉机械音,像是被人攥住了肺部,需要很用力的吸气,再呼气,才能从粘稠的空气里汲取到一点氧气。
他终于后知后觉,活到二十八岁,他所有的社会性身份都绑定在母亲身上,她保护着他,也支配着他,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放在监控之下,且几十年来不动声色,像提在一个木偶身后的无色钢线。
如果不是他坚定地要留在知海县,这样的钢线或许再过三十年也不会被他发现。
徐晓风手脚冰凉,浑身发冷,胃里不停翻滚,像雕塑一样坐在沙发里,一直坐到天完全变黑,俞洲推门进来,问:“怎么不开灯?”
他被灯光刺得眼睛发痛,努力让自己从被蛇缠住般的阴森感里挣脱出来,自嘲地笑了笑,道:“小洲,我有事情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