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经对这种场合得心应手,接近成年的声线有种微妙的矛盾感,清澈又磁性,通过扩音器传到徐晓风耳朵里,让他忽然想起除夕晚上那几句沙哑的“妈妈”。
天气还很冷,俞洲的头发被北风吹动,校服里面甚至连毛衣领都看不到,骨节分明的手冻得微微发青,却并没有影响他平稳流畅的语调。
自信,松弛,游刃有余,仿佛天生的高位者。
身后的队伍里,女生们激动的窃窃私语明显多了起来。
——又是一个陌生的俞洲。徐晓风想。
他和俞洲仅仅见过几次,每次见到的却都是不同的一面。
这个男生像是从淤泥里长出来的花,过着与徐晓风完全相反的人生,浑身长满危险的刺,又带着无比鲜活的生命力,仿佛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倒影。
徐晓风在台下看着,心中有股未知的情绪在萌芽,却无法描述那是什么。
绝大部分时候,他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异常迟钝,不懂共情,学不会世故,甚至对自身的病痛也抱有旁观态度,精神世界只剩下一大堆冰冷又复杂的数字。
来知海县两个多月,他第一次对数字以外的东西产生了情绪波动,竟是因为一个连熟悉都称不上的学生。
徐晓风在精彩的发言里细细解析计算,一直到发言时间结束也没有得出结论。俞洲说完结语,弯腰鞠躬,在全校学生的热情掌声里面抬起头,精准地从人群中找到了徐晓风,对上他的眼睛。
徐晓风也在鼓掌,他面带微笑,朝俞洲微微点头。
俞洲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平日里他脸上都不会表露出太多情绪变化,总是低着头,眉眼间萦绕着阴郁。而这个笑容瞬间点亮了他的五官,让他看起来终于有了少年人英俊的朝气。
于是,徐晓风心中的波动更强烈了。
下面有大胆的女生朝台上吹口哨,俞洲眼也不眨,只盯着徐晓风看,似乎想从他身上寻求到什么东西,直到主持人催促他从下台。
他又鞠了一个躬,以无可挑剔的礼仪从侧面下台,走回高一的队伍里。
……
典礼结束之后是正常教学时间,徐晓风本来没有课,但要替三班班主任盯两节晚自习,所以晚上也来了学校。
正值下课时间,刚走到三楼过道,他便听到教师办公室里有人在大吼大叫,学生乌泱泱地在门口围了一大圈,踮着脚往里看热闹。
徐晓风走近时,里面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去把俞洲叫来。”
徐晓风脚步一顿,对围在外面的学生们说:“都回教室去,刚才加的数学试卷这么快做完了?要不要再来一张?”
学生群里立刻传来哀嚎声,喊着“徐老师饶命”“今晚写不完了”,然后一哄而散。不一会儿,杜淮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打着电话:“……嗯,对,叫俞洲来一趟高二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