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荒山倒是不高,然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下完全看不到任何一点光亮,只能听到黑暗中惊起的飞鸟和各种怪异的野兽叫声。
他乱闯乱撞走了一阵也不见路径。四下搜索星空,也找不见中天北极,大概被山挡住了,倒是天关处那颗赶不走的客星还在,大致能判断方向。
就这么担惊受怕熬了一夜,没有找到什么竹林,什么房舍。好在也没碰上什么豺狼虎豹。
天蒙蒙亮了,他才重新找到山里的路,也不知道延伸向哪里,就牵着驴不停向前走,直到路又没了。这才开始担心,这山里怕是根本没人家,自己走的其实是兽道不是人路,人路哪儿有断头的?
正胡思乱想,却听到头上鹰啸,抬头看却见一只展翅的隼从头上飞过去。他不确定这只隼他一定见过,但是隼从头顶一掠而过的样子有些眼熟,这只鹰的脚上分明还缠着红绳,是人养来猎兔子的鹰大概没错。数月前,他还在运河船上时,就曾经见过一只类似的鹰,当时小苹正在弹奏。有一只鹰便在他头上盘旋。小苹与锦儿显然是知道这只鹰的,因为她们看到它后神色有些变化,嘀咕了两句就收起古琴返回船舱里了。其实很可能还见过一回,沈括跟着两个弥勒教贼人钻到古柳冈山庄时,也曾经见过一名骑着骏马的锦衣少年,在一群猎狗簇拥下飞驰而过,当时他肩头就停了这样一只隼鹰。那场面,还正应了李白“左牵黄右擎苍”的那句诗了。
他意识到自己有了捷径,可以跟着这只鹰。尽管一晚上跌跌撞撞,这会儿倒是来了劲头。翻身上驴紧追上去。那只鹰倒是不急着走,盘旋一会儿又移走一会儿,使得沈括不至于被甩掉。
他跟着这只隼过了山坳,终于豁然开朗。看到前面一片竹林。那竹林里雾气重重,一条小溪潺潺流出,这一幕简直如画让人心生安宁。远远眺望,竹林后似有炊烟,看来没错真的是一户人家。
他也不再去管那只始终盘旋不肯落下的鹰,自己下驴淌过小溪向前走。竹林尽头,烟锁草庐。一道篱笆墙后面,三两间草庐正在那里。那草庐停在雾中,没有半点尘俗之气,宛若仙境。
“何止是学竹林七贤,还想学南阳诸葛,这会选地方啊……”他不由得对晏七公子心生佩服,然而他却又不要这样的生活了。
又走了几步,转过一道山石,猛看到草庐门前,停着七八匹马,其中几匹马鞍上挂着弓箭。恬淡宁静的场面一下子被这些兵器和战马破坏掉了。他赶紧将驴藏在山石后,然后摸了摸它的头,示意不要乱叫。那驴也不理他低头吃草。
沈括小心翼翼向前走,躲到篱笆后,刚要探头看,就听到里面有动静。他透过篱笆竹缝向里看,却见一群人簇拥着一名素衣公子向外走,没有看到小苹在其中。
他远远望去,也无法确定那公子模样的是晏七,只能认出领头那位,正是昨日与京东路两位差役说话的中年人,似乎是文彦博亲近的人。
几人就这么上了马。耳听一声鹰啸,那只盘旋的隼鹰终于知道下来了,它就停在了那位少年肩头,那少年转身看了一眼草庐,似还有些留恋,进而啜泣起来,马上有人递上手巾他还抹起了眼泪。
“我对不起她。”那公子一眼,躲在边上沈括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这行人要走,没见小苹在其中,现在又说这样的话。
“事已至此,快些回去吧,相公还等着公子。如今国事艰困,不可在沉迷儿女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