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慧刚才也是担心这个,才没有贸贸然过去。但留在这里她又实在憋不住火,便道:“你找人把他赶出去得了,怎么还招待他吃喝?”
冯小河急匆匆过来,其实也是想跟老婆商量一下到底怎么办,看看她是什么态度。给不给钱、给多少钱,归根到底还是佳慧说了算,关键要看她还认不认这个爹。现在看来,她连一顿饭都不想让他吃,可见是铁了心不愿意认这个爹了。
他心里有了底,便说:“人在那里一直地闹,我想着先让他吃顿饭安静下来,然后我们再想想办法。”
佳慧也没什么好主意,气呼呼地想了一会儿,说:“报警呗,就说他敲诈勒索我们!”
冯小河摇头,说这事报警不管用。等警察来了,了解到情况以后,顶多和个稀泥,算他们是家庭内部矛盾。毕竟王宝山以前再不是个东西,那也是她的亲生父亲。
给钱就更不是办法了,这种无赖一旦尝到甜头,一定手头一没钱就会过来骚扰他们,把香菇厂当成摇钱树。而他来茏山镇的次数多了,就一定会知道佳慧的公司开在哪儿。到时他就不会去香菇厂那僻静地方闹了,他会在镇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佳慧不孝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把他们的钱压榨到最后一分才肯罢休。
佳慧左想右想,觉得不能这么被动,便站起来道:“不行,我还是得去会一会他。就算真闹到网上去了我也不怕,咱们又没做错什么!”
“这又是何必?”冯小河迟疑道:“你跟他见了面肯定要吵架,到时候自己气得要死,又能拿他那种人怎么样?”
佳慧穿上外套道:“我毕竟是他女儿嘛,有些话我方便说,你不方便说。再说我骂他出口气也是好的,我就想骂骂他。”
冯小河赶紧道:“你说归说,别动手啊。拿刀前先想想我们这个家,别冲动……”
佳慧不耐烦道:“晓得了晓得了!快走!”
两人开车回到香菇厂。刚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隐隐骂人声,正碰上车间的工人下班,闻声都好奇地朝楼里张望。佳慧和冯小河快步上了楼,进了办公室,就见王宝山喝完了两瓶啤酒,正拍着桌子撒酒疯,让他们再拿几瓶酒来。办公室的小杨小声解释了这是老板的吩咐,王宝山便又痛骂王家慧和冯小河,老子千里迢迢地来了,连瓶好酒都不准备,早晓得她是这种女儿,就该趁她小的时候掐死了算了!
佳慧上楼时刚好听到最后一句,火气顿时又上来了,开门就道:“对,我就是这种人,怎么的?你现在还想掐死我?你来试试!”
王宝山怔了怔,看着佳慧收了声。父女俩都像看陌生人一样,彼此打量着。佳慧也没想到,经年不见,她印象中那个高大的、凶狠的男人已经变成了一个邋遢的小老头。酒和岁月掏空了他的身子和精气神,只留下了一副色厉内茬的面孔。
而她脸上不加掩饰的厌恶和恨意,也让王宝山心虚了片刻,但他很快就想到自己是来要钱的,不然这个年根本就没法过下去了。他便一拍桌子,说:“我骂你怎么着?你是我女儿,我养大的!我骂几句怎么着?麻的什么逼玩意儿,这办的是人事吗?自己开大厂住好房子,这些年来孝敬过你老子一分钱吗?给我送过一瓶好酒吗……”
“你怎么有脸的?”佳慧气极了,表情反而很平静,只是低声咬牙道:“你怎么有脸找我要钱?你养过我吗?除了打我,从小到大你给过我一分钱吗?我小时候找你要学费,你不是让我滚吗?你不是说我不是你女儿吗?你让我找我妈要去,怎么你现在全忘了?我可没忘呢!”
王宝山一梗脖子,说:“我可没说过这话!你说话不凭良心!我在外面辛辛苦打点工,挣的钱不全花你身上了?要不你怎么读的高中,怎么读的大学?读出来了你就这样对你老子……”
“你有良心吗还让别人凭良心?”佳慧反唇相讥,“你辛苦打工?你在哪儿干活超过三个月?东混西混一辈子,一把年纪还伸手朝你爹妈要钱,你还供我?我怎么读的高中?我靠我外公外婆读的高中,我靠勤工俭学读的大学,我花你一分钱了吗……”
屋子里,父女俩翻起了旧账,吵得惊天动地;屋子外,冯小河让小杨去楼下呆着,这层楼走得一人不留。等他进屋时,佳慧已经懒得跟王宝山吵了,只是指着他说:“吃好了赶紧滚!别想从我这里捞钱,我一个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