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要等巩红绡和秋娘整理行囊,明兰只能陪着太夫人继续说话,邵夫人惦记着丈夫先回去了,把娴姐儿领出来见明兰算作代替,朱也叫奶嬷把贤哥儿抱了出来。
明兰仔细端详这姐弟俩,不由得大是感叹:要说还是地主家的小崽子长的好呀。
贤哥儿话还说不利落,在乳母怀里啊啊哦哦的,很是肥白可爱,娴姐儿虽只有五六岁大,但却和蓉姐儿差不多个头,小小年纪,却已是一股秀丽端庄的举止,说话行礼都很有分寸。对比刚才的蓉姐儿的畏畏缩缩,明兰忍不住问道:“蓉姐儿那孩子可吃着药?”
朱氏也知道蓉姐儿瞧着很不成样子,叹道:“没吃呢,也叫大夫瞧了,说是身子无碍的,只需开解心绪,好好调理就是了。”
明兰低头沉吟不语,一旁的娴姐儿见她这般神色,奶声奶气道:“二婶婶莫急,蓉妹妹只是爱挑食,又整日的发呆,身子却是好的;上个月换季,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我和贤哥儿都着凉了,她都没事呢。”
明兰看她说话妥帖,态度娇憨,心里很喜欢,便笑道:“我们娴姐儿真懂事!回头待你爹爹身子大好了,婶婶接你去和蓉姐儿一道顽,园子里有刚做好的小秋千。”
娴姐儿小小的脸上绽出初芽般的微笑,用力点头,大声的应声:“嗯!”
太夫人慈祥的看着娴姐儿,轻叹道:“难为这孩子一片孝心了,自打她爹病了,她就没怎么出过门,连自家园子都不大去的。”
明兰陡然心生怜悯,按照邵夫人刚才罗列的那一长串名医来看,恐怕顾廷煜是希望不大了,就算是个现代都有不治之症,何况这个时代。
贤哥儿在祖母身边呆不住,在炕上扭着要往明兰身边冲,明兰笑着接过孩子,朱氏当时就一惊,却见明兰十分熟练的撑着贤哥儿双肋,让孩子坐到自己腿上,呵着他咯吱窝,又摩着他的小胖肚子顽,贤哥儿乐的呵呵大笑起来,直在炕上打滚。
太夫人笑道:“瞧不出你抱孩子倒有一手。”
“我娘家侄子和贤哥儿差不多大,还有我大姐姐的哥儿也是这么大。”明兰吃力的把贤哥儿还给乳母,拿帕子摁了摁额头上的细汗。朱氏抱过儿子,眉开眼笑的哄着他顽:“回头叫他们几个小哥儿凑道一块儿,想来乐的很。”
这时,外头有个丫鬟打帘子进来,看见太夫人有些发怯,低声道:“姑娘说了,她今早忽得了诗兴,要好好酝几首诗出来,就不来见二夫人了,这里告个罪。”
太夫人立刻脸色一沉,呵斥道:“她二嫂难得来一趟,她怎么这般不懂事?!”
屋里的丫鬟无人敢答话,过了一会儿,她转头朝明兰笑着表示歉意,道:“你莫要见怪,你廷灿妹妹自小是老爷子启蒙的,就喜好个诗词字画,又教你公爹宠坏了,很有几分读书人的酸气,一来了劲,谁的面子也不卖。”
明兰笑笑,轻轻摆手道:“早闻妹妹才名,知书达理,为京城闺阁美谈,何况自家亲戚,什么时候不得见了,不妨事的。”遭遇一位极有范儿的女文青,作为只能做打油诗的明兰对这个经典借口很是仰慕。
这个话题太夫人不想多谈,毕竟这个年纪还没嫁出去,再美谈也谈不出什么花儿来;为了做两首诗而不见嫡亲的嫂子,到哪里都说不通的,不过从这件事来看,这位灿七姑娘在顾老侯爷跟前应该很得宠。
让娴姐儿回屋后,朱氏便说起了贤哥儿的种种趣事,引的大家哈哈大笑,太夫人时不时提起顾廷烨和顾廷炜幼时的胡闹,一脸慈爱状,明兰听的津津有味。这婆媳俩似乎很想引明兰多说些顾廷烨的事,不过可惜,姚依依同志是久经保密条例考验的优秀司法人才,深谙敷衍之道,离题千里,话题都偏到花果山去了。
“……我日常吃着也不觉得,没想到竟有这许多门道。”朱氏自己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和明兰扯到河虾的七个品种和十六种做法上去了,她抚着自己的脸轻呼,“和丝瓜一道炒着吃,居然还能养颜?”
“记住了,虾仁背上那条线定要去掉,下油锅前要上浆。”明兰一直觉得对不住上辈子的身体,也没好好待它还让它淹了泥石流,搞不好都没能挖出来尸首来,自打来了古代后,她最热衷的事就是养生。对男人好,可能被小三;对丫鬟好,可能被爬床;对姐妹好,可能遭背叛;想来想去,只有对自己的身体好才是大吉大利,百无一失。
朱氏看着明兰娇艳明媚的面庞,细润瓷白,透着淡红的菡萏色,饱满柔嫩的皮肤像是用水掐出来般,眉眼生晕,莹然光华;不计容貌,单论皮肉气色,比之同龄的自家小姑子,何止胜出一两分,当下更觉明兰有说服力,忍不住细细讨教起来。
“我家祖母说过,女人这一辈子太累了,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前后左右,哪处不烦心。”明兰轻叹着,“每生一回孩子,那就是伤一次身子,生下来后还得接着操心,平安长大,读书上进……唉,都说女人比男人老的快,这么着,能不老么?”
“谁说不是呀!”朱氏立时起了忧患之心,男人怕穷女人怕老,其实她这会儿才二十岁,可在明兰面前已自觉像个大妈了。古代女人很悲催,二十来岁前生儿育女,过了三十就差不多歇菜了,等过了四十连孙子孙女都有了,基本要靠礼佛修身来打发日子了。
一旁的太夫人见她们俩越说越偏,朱氏差不多都自己忘记该说什么了,她忍不住微微皱眉,想着这才头一天,便按捺下种种心思,只微笑着听她俩说话,偶尔长者风范的笑骂她们几句,倒也一室和乐。待到红绡秋娘她们整好箱笼,差不多巳时三刻了,太夫人笑道:“都这时候了,倘若不叫你吃了饭再走,岂不叫人怪我这婆婆刻薄。”
明兰想想也是,便欣然同意,但吃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心下惴惴——饭菜里没毒吧?
饭后用过一盏茶,明兰瞧着差不多了,便起身告退,外头早已套好了马车,连人带箱笼一道上了车,辘辘着往澄园行驶过去,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下车后,明兰叫廖勇家的帮着卸箱笼行李,自领了蓉姐儿三人坐上几顶青顶软轿往内院而去,到了内仪门才下轿。
一路往里走,红绡只觉得园内风景甚好,处处花鸟亭台小桥流水,虽富贵不足,雅致清隽却犹有过之,她很是艳羡。而秋娘见一路上的丫鬟仆妇全都轻声悄语,见主子经过,便避过一旁,恭敬的站着,待进了嘉禧居偏厅后,于看座奉茶之际,她见几个丫鬟进出有致,行止端方,竟无一人拿偷瞧她们一眼。
她心下不免暗惊:都道新夫人年幼,却不想理家这般得法,她有几分为顾廷烨高兴,到底新夫人比之上一个,不论哪处都强上许多;想到这里,她一时又多了几分怨艾,怕顾廷烨已用不上她了。
明兰在上首坐定后,端茶浅呷一口,深觉得今天劳动量过大,这般劳心劳力实在不利于和谐生活,决心速战速决,赶紧把事情料理了,好回去睡午觉。
她放下茶盏,转头道:“翠微,屋子可都收拾好了?”
“夫人您都吩咐多少回了。”一旁侍立的翠微忙上前笑道,“屋子和人手全都好了,连热水都烧好了,只等着小姐,巩姨娘,还有秋姑娘一过去,立时就可以洗漱休憩了。”
秋娘连忙起身谢礼,红绡慢了一拍,也起身笑道:“有劳这位姐姐了。”
秋娘看了眼明兰,惶恐道:“我不过是个奴婢,伺候老爷夫人还来不及,怎么好这般!夫人您宽厚,可真折杀我了!能来老爷夫人跟前伺候着,奴婢住便知足了。”
明兰轻轻挥手:“你是老爷跟前的老人儿了,不过叫几个小丫头服侍,没什么好折杀的,况且,这也是府里的体面。”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秋娘千恩万谢的坐下了。
明兰顿了下,朝坐在下首的蓉姐儿微笑道:“今日你们也累了,我就长话短说罢。这家里人口简单的很,你们来了也热闹些。蓉姐儿,我原打算把蔻香苑给你,这里先问问你,你觉着是自己一个院子的好,还是愿意住我跟前呢?”到底她年纪还小,明兰自己也是上了十岁才分院另住的。
蓉姐儿依旧低着头,瘦弱的身子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过了半天也不见她开口,秋娘急了,过去轻轻拉她:“快回话呀,夫人问你呢。”蓉姐儿忽抬头,飞快看了明兰一眼,目光中满是戒备和敌意,然后又低下头,就是不说话。
红绡见情形尴尬,忙打圆场道:“夫人莫怪,蓉姐儿自进府就是这般的,平日和我们也不大说话,不过她心里可明白着呢。”
“那你的意思呢?”明兰看着红绡,微挑唇角。
“我怎敢做夫人的主意,不过嘛……”巩红绡心里早有了打算,当即便笑道,“姐儿年纪小,还不懂事呢,独住一个院子到底孤了些,且又多年没见着老爷,父女连心,骨肉天性,我想着,还是叫蓉姐儿在夫人跟前稳妥。”
明兰想了想,脸上也无什么异色,只微微一颔首,红绡见状,顿时一脸喜气,不等明兰开口,她又忙道:“……还有一事,夫人请恕红绡无礼了。蓉姐儿到底是太夫人交托于我的,红绡不敢有负嘱托,自不好和蓉姐儿分开……”
一边说,一边偷眼去瞧明兰的神气;一旁的翠微已经不笑了,看向红绡的目光有些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