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越抬眼看着他,攥紧了空掉的玻璃杯。
他没想到陆端宁会想着这件事清醒至今,就像没想到自己会在谈及以前的事情时,毫无征兆地红了眼眶,好像他真的被多年以前的利刃刺穿过,深深剜进了血肉,变成一道至今没有愈合的伤口。
“你要对云姣做什么?也打她一顿吗?”
陆端宁却说:“我觉得不只是她。”
慕越一愣:“什么?”
“除了她,还有别人。”陆端宁说。
虽然云津遥说得语焉不详,没有透露更多,他却总觉得如果只有云姣,她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云姣有着富家大小姐的通病,高高在上,绝对的以自我为中心,谁让她不舒服她就要加倍还回去,却意外的是个憋不住事的直肠子。陆端宁还记得,她在课堂上被点名问及关系复杂又影响恶劣的案件如何裁断时,会先不耐烦地问一句“能不能都拖去枪毙”再说出她的答案。
她的思维方式更倾向于即时的、直接的、让人记忆终身的报复,而非细水长流的折磨。
她会花钱找人给慕越一个教训,甚至可能打得他重伤,要他怕到立马退学,这样她就会心满意足地拍拍手不再追究,却不可能把慕越的身世大肆传播,因为出轨的对象是她的爸爸,那个凄惨的原配是她的妈妈,她受不了一点自己在意的人被人指指点点背后议论的委屈。
她做不到那么细致的安排,也不可能熟知附中高中部每一次交费的时间点,准时让人胁迫勒索慕越,掏光他口袋里的每一分钱;更不可能在每一次大考小考重要讲座之前,那么恰好地派人把慕越挡在校门外,要他迟到旷考当众出丑。
她的世界里,挥霍和任性才是常态,贫穷和不守时居然也能成为折磨人的手段,这已经超出了她的朴素认知。
陆端宁想得很清楚,可是慕越似乎不太想讨论这件事,此刻他胡乱敷衍了一句就想转移话题:“她那个时候和现在一样,很受欢迎的,多的是人帮她出主意。”
“就是因为受欢迎,她才不可能让别人知道。”陆端宁说,“你觉得她霸凌你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吗?”
慕越眨了眨眼睛,不再说话。
陆端宁又问:“你还是不想追究?”
“已经过去很久了。”
“没有过去,”陆端宁认真说,“过去的是时间,这件事还没有过去。”
慕越问:“你想怎么追究?”
“那个时候,有谁和云姣走得很近吗?”陆端宁想了想,“他们可能是一起的。”
话音刚落,他们的脑海里浮现起同一个人的名字——姜珏筱。
陆端宁抽走慕越握着的玻璃杯放到一旁,走回来抱住了他的腰,像只没有骨头的猫,下巴垫在慕越肩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困,明天再打给她吧。”
慕越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困还不去睡?”
“你不陪我,宁愿和女孩子睡一张床都不愿意和我一起。”
“你管猫叫女孩子?”慕越问,停顿了几秒又忍不住问,“陆端宁你困懵了吗?性格是不是有点多变啊?”
“因为我是个演技还不错的演员,我在调试成你喜欢的人设。”陆端宁闭着眼睛说,“他们告诉我,如果我比自己喜欢的人年纪小一点,偶尔撒撒娇卖卖萌效果很好,没有人不吃这一套。”
慕越忍着笑说:“他们骗你的,别信,你快点变正常。”
“可是我正常对待你的时候,你对我的态度都好冷淡,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吗?”陆端宁用脑袋拱了拱慕越,黑发发梢软软地蹭过他的耳朵,“越越哥哥,陪我睡吧,陪我睡吧,小时候你都会主动陪我的,为什么长大就不行了?”
他好像突然之间解锁了克制慕越的秘诀,无论如何也要使出成效,语气拿捏得越来越到位。
慕越被他磨得没有办法,便说:“小时候你也没说你喜欢啊。”
陆端宁抬起头,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湿漉漉的,瞳仁被水浸过似的,在昏暗的光影下亮得令人心头微颤。
他看着慕越:“我喜欢,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