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息屏前两秒,沈近飞快瞥了一眼,有人给陆端宁发来张照片,毛绒绒的黑色长条,构图很随便,阳光窗台绿色编织草垫。如果不是圆滚滚的脑袋上睁开一点金黄色的眼珠,看起来是个活物,他可能会以为那只是一条黑色围脖。
照片上面是简短的自我介绍——
【我是齐临】
不过陆端宁没有回复。
“这是你家西施吧?我上次见它的时候不长这样啊。”沈近职业病又犯了,挑剔地说,“齐临是谁?新招的实习生还是宣传?要么在偷懒要么没审美,趁早开了。”
陆端宁对他的话全无反应,冷淡地说:“不要看我的手机。”
道路旁的路灯悉数亮起,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沈近身旁,偏头看向窗外,明灭的光影下在他脸上流动。
他睫毛微垂,像一尊没有喜怒的神像。
在外人看来,陆端宁哪里都好,乖巧懂事,只是在年纪尚小的时候就进了娱乐圈这个名利场,显得少年老成了些,缺少年轻人的鲜活气。
少年人的鲜活气?
沈近带了他十几年,太清楚他这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不过是对外的假象。
没人比他更了解陆端宁的固执和拧巴,那些不合时宜的幻想和坚持,毫无征兆的脾气与决断,让沈近焦头烂额的同时,也好好领略过一个叛逆期少年的杀伤力。
就像这一路上陆端宁的态度,沈近推掉手头上的许多事过来给他当助理,陪他参加首映礼,他却十分抵触,拿自己的热情当作洪水猛兽。
“林导找你参加路演宣传片子你都能答应,怎么就不想见到我?”沈近纳闷地问,“这条当初也没写进合同里吧?我还以为你已经改主意了。”
“还人情。”陆端宁无动于衷地说,“他和妈妈是朋友。”
他不想多说,话题到这里就该识趣地停下,但沈近显然不是一个识趣的人,苦口婆心劝他:“你现在还年轻,想要什么唾手可得,不知道一个红成你这样的艺人有多难得,不是没有条件和你一样好的,你看玉姐签的那几个,就是运气不好。小宁,你小时候明明很喜欢拍戏的,又有天赋,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事业上升期一旦错——”
“上升期可以谈恋爱吗?”陆端宁突然开口。
沈近一愣:“什么?”
“可以结婚吗?”他又问。
“你、你才多大?”沈近被他吓一跳,“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吗就想结婚?”
“不是,随便问问。”
沈近才不信他只是随便问问,陆端宁性格如此,从来都是想得多说得少,能问出口的多半他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沈近盯了他半晌,陆端宁被盯得别扭,刚想转头说别看了,就听到沈近瞎猜:“是谢玲珑?还是许鸢?你喜欢这种年纪大一点的姐姐款?她俩是都合作过,不过你也不爱搭理人家啊,有聚会请你去你都——”
“沈近,”陆端宁冷声打断,“谁都不是,不要乱猜。”
“哥都不叫喊我沈近,不高兴了?”沈近回过味来,好笑地说,“还没追到吧?陆端宁你是小朋友吗?刚喜欢上人家就想好结婚的事了?”
甚至真的笑出了声,支着下颌陷在座椅里乐不可支。
陆端宁倏地转头,黑白分明的眼瞳望着他,凉浸浸的嗓音第一次带了点恼怒的意思:“我的意思是重新签约的事我不会答应,你也没必要再让我考虑了。用不着陪我,到了之后你自己走。”
他不装八风不动的姿态,明显有点着急了,沈近反而开始高兴起来——在这小子身上耗了一个月,他几乎要以为陆端宁退圈是为了继承家业的时候,终于再一次找到能拿捏他的地方。
就和十几年前,沈近是一群围着陆端宁吹马屁,夸奖他聪明漂亮乖巧懂事,如何如何继承了父亲的天才与母亲的美貌的大人里不起眼的一个,却第一个看出这个小孩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那时陆端宁点头对大人们说谢谢,熟练地露出孩子该有的甜甜的笑容,是符合他年纪的小心机。
唯独在人都散尽后,他跳下椅子,一个人走到走廊尽头,仰头望着。
那是一张电影海报,出自郁容的成名作《望春山》。
听说陆端宁的父亲就是因为这部电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郁容,全城示爱,前前后后向她求婚了二十几次,郁容才终于点头,单向的感情得到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