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后上了汽车,后者忽然开口:“你觉得齐继尧这人怎么样?”
“司令问我?”
“问你。”
“光是讲两句话也说不上来怎么样,不过就他替周世祯打点关系这事来看,应该是挺会做人。”
“他刚刚跟我讲在海关的经历,如果是真的,那他这次完全就是靠周世祯的关系调来天津。周世祯不懂人情,他替他打点也算是回礼,不过依我看这新市长的风头早晚会被他压下去。”
“……”
“他说办庆功宴和慰问大会那些是周世祯的主意,我看恐怕全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这叫什么,既会来事儿又会做人。今儿个曾我部还埋怨新市长的不是,过两天估计就要改口风了……他现在对我虽然很是客气,但今后打起交道来还得多留个心眼。”
“司令说得在理。”
霍今鸿端坐着听对方说话,偶尔才应和两句。
何连胜习惯了他这一幅谈到“正事”就心不在焉的样子,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小霍,你是要长久跟我做事的,我跟你讲这些你要认真听。”
“市公署那些七弯八绕的事我是真不懂。”
“不懂才要多听,多记。”
“是……”霍今鸿虚心“受教”,然而心思并未跟上多少,“对了,司令,我下午去问过了,周世祯果然是要在金松饭店请客,但具体什么时候,请哪些人还不清楚。”
“上任式还没办就在法租界摆宴?”
“叫我猜大概是因为从前在海关当差,跟洋人有些交情。”
“有意思,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在给谁办事?”
“不知道也没关系,有人知道就行了。”
“哈!”何连胜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大声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话里有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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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事馆的宴会是日本外务省官员做东,属于私人活动,因此也不讲什么排场和规矩。
何连胜大咧咧地带着霍今鸿落座,期间又介绍了几位“文化工作者”给他认识,场面话说起来如鱼得水。
霍今鸿知道占领区现在是日本军说了算,外务省不管打仗,虽说顶着个外交机构的名头,实际上陆军处那帮武官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治安队本就是陆军特务局一手操办起来的,比起领事馆和市公署还是同宪兵队走得更近些,跟这些手无实权的文官则毫无上下级关系。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在太把对方当回事。
于是饭桌上便出现了极其违和的一幕治安队的何司令高举酒杯与人相谈甚欢,而坐在司令边上的副官长却事不关己地耷拉着脸。
何连胜看在眼里,却也没工夫去指教他。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霍今鸿是无可奈何。对方虽说在办事能力方面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但除此之外也没有给他任何惊喜,没开窍的地方至今未见开窍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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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饭桌上谈笑愈发热烈,霍今鸿瞅着机会从席上抽身出来,独自到楼下透气。
这是鹤影新建的全西式酒楼,专为领事馆内部或日界高层办宴会用,内外戒备森严,站岗的是清一色全副武装的领事馆警察。
霍今鸿摸出根香烟含在嘴里,背风点上了,边吐气边缓缓踱步走到离警卫稍远一些的地方。
烟雾很快消散在寒冬冰冷的空气中。
半支烟过去,背后喧哗依旧,大概是有日本人喝到兴头上唱起了家乡的老歌,咿呀咿呀像小鬼在念咒。
这时西北角方向传来一阵细不可闻的异响,跟宴会厅正好是两个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