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或许从前的瑞王会心慈手软,可到了现在,赫连端已经手染血腥,比从前更为冷酷。

“让他进来。”赫连端的声音有些低沉,“本王倒是要看看,他有什么样的主意。”

不多时,胖乎乎的比新田出现在大帐内,他还是从前的模样,看起来矮胖矮胖,笑起来的时候也有几分和善,只看这

人的模样,真的想象不出,他是个为了敛财不择手段的人。

“比新田,你有何要事?”

比新田毕恭毕敬地跪倒下来:“小人此次前来,是为了替寿王,传几句话的。”

咻——

砰!

一支弓箭狠狠穿破空气,穿插在靶子上。

在这军营之中,除却那些忙碌的士兵之外,也有人在这忙乱中正在练习。

阿星路过的时候看了眼,发现在练习弓箭的人,正是黄福。这位小公子看起来已经比从前坚毅许多,这搭弓射箭,也是有模有样。

阿星冷漠地扫了过去,独自一人回到了营帐内。现如今,阿星已经取得了赫连端的信任,不光是有了自己的营帐,就连身份也大有不同,已是军中副将。

“您可算是回来了,这军医在帐里,已经等候多时了。”

有士兵迎了上来,很是担忧。

阿星摇了摇头:“我没事。”

“您都受了那么重的伤,怎可能没事?”那士兵不信,“军医来都来了,您就让他看看吧。”

阿星虽然冷冷淡淡,不过与他相处过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其实好得很。他手底下的人,也一直是存活最多的。有这样的人当顶头上司,可好过在其他人手底下卖命。

阿星无法,只得让军医看了。

这老军医给阿星上了药,又念叨了几句,让阿星要好好休息,这才带走了几个大呼小叫的士兵,让着营帐都安静下来。

阿星赤|裸着上半身,慢慢将衣服穿回来,捏着眉心缓了会,这才起身打量着营帐。他很是谨慎的看了一圈,检查过自己所有东西,确定没有人碰过后,这才解开边上一个小箱子的锁头,取出一个木人。

这木人那原有的棱角已经变得圆滑,处处都透着光泽,仿佛已经被人如此精心触碰过千百次。

阿星定定看了许久,才将东西放回去,重新走到桌前跪坐下来。

他在磨墨。

一圈又一圈,似是有着足够的耐心,而后才提笔,落下了几个名字。

太后,赫连端,黄庆天,黄博,黄权……而后,又是几个更加浅淡的名字,坠在了后面,这其中,又包括了赫连逸,也即是寿王的名讳。

阿星面无表情地将太后,黄庆天,黄博,黄权的名字都涂了个彻底,再抬起来,望着上面的名字,露出几分轻松之色。

不多时,他将毛笔丢到一旁,再将纸张揉成一团,面无表情地塞到自己的嘴里。

纸屑墨味,并不怎么好闻。

只是利齿研磨着那些名字,就如同啃咬着仇人的血肉,一时间,也难免激起凶性。

能够目睹仇人一点点死去的感觉,是真的相当美妙。尤其是那人哭嚎着躺在地上,已然断了腿,却拼命地朝他蠕动,将他当做救星的时候——

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

阿星甚至记得自己那时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恶意,在刀光剑影里飘飘而

去:“黄庆天,黄大人,您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我来吗?”

黄庆天那张惊恐的脸,不管回味多少遍,都叫人痛快。

阿星并不喜欢杀人。

他更喜欢慢慢折磨他们,让他们在胜利的前夕,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再叫他们摔得粉碎。

是不是自己亲手杀的人,他并不在意。只要让他们痛苦不堪,比丧家之犬还要狼狈,方能消解他的心头之恨。

他的目光幽幽,落在左侧。

那是大帐的方向。

如同一条等候多时的毒蛇,正昂起上半身嘶嘶吐着蛇信,死死地盯着猎物。

滴答,滴答——

夏日有雨,浇灭了许多燥意。

惊蛰挣扎着从梦中醒来,茫然地注视着昏暗的室内,晨起的微光正一点点吞噬着漆黑,那种光与影的过度,更如某种扭曲的魅影,让人盯久了,反倒更加浑浑噩噩。

“醒了?”

赫连容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凉意。

只从语气听来,异常清醒,就好像根本没睡般。

惊蛰含糊地说:“好似做了个梦。”

梦到了他爹,梦到了蛇,也梦到了血气。

只不过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也再不想起来。

“你总是会做梦。”赫连容淡淡说着,将人拉进怀里。

惊蛰撞进赫连容的胸膛,咕哝着说:“哪有这事?”又道,“难道你不做梦?”

“很少。”赫连容平静地说,“极其偶尔梦到,总是相同。”

他的手里,总会捧着一碗汤。

只不过这梦,在遇到惊蛰后,越发不怎么梦见,而今,更是不复存在。

若非谈起,已经不记得了。

惊蛰趴在赫连容的怀里,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雨声,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赫连容,我现在,觉得好生幸福。”

柳氏与岑良,就睡在不远处的主屋。岑玄因或许还活着,好歹也是个希望。

而他现在,只要一睁眼,就几乎能够看到男人在他身边。

一伸手,就能抱到他。

这是他从前,不曾想象过的日子。

只要沉浸其中,就仿佛情绪也被感染,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那并非是害怕,更像是太过喜悦,无法克制的反应。

惊蛰不自觉抬起头,软软冰冷的唇蹭着赫连容的下颚,晨起还未刮过的下巴,有着浅浅的胡茬,刺挠得有点疼。

“……你呢?”他道,“你会觉得,快活吗?”

“你躺在这。”就在他的怀里。赫连容低低笑了,那浅淡的笑意击碎了声音里的寒凉,染着几分深沉的眷念,“你说呢?”

竟是,温柔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