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争吵。

父母并不是总是时时和睦,有时,也会爆发孩子无法理解的争吵。哪怕是岑玄因和柳氏这样的恩爱夫妻,也难免会有争执。

他们谈话不带脏字,却是字字句句,都透着伤透人心的话。那种紧绷的气氛异常激烈,仿佛连空气都弥漫着尖锐的冲击。

一次次,再一次次。

惊蛰醒来时,他们两人的声音,就仿若还在他的耳边。

“黄庆天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没事,永清会替代世杰……”

——“偷家的老鼠,都已经被清|理干净。”

惊蛰慢吞吞爬起来。

外头还下着雨,昨天温暖的日头,就好像是转瞬即逝,再没恩赐下半点阳光。

滴答—

在那连绵不断的雨水里,惊蛰侧头看去,就见赫连容正在看书。他长腿|交叠在一起,坐得那叫一个随性,修长漂亮的手指挑开一页书,看得有些入神。

手边放着一盏茶,散发着袅袅烟气。

那好像是一幅画。

惊蛰起身的动作,惊扰到男人,他抬头看来,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才冷冷说道:“日后再吃酒,必须得我在场。”

惊蛰感到骨头都有点酸软,慢慢滑下床,“……那要是,想和朋友,一起吃?”

赫连容强硬:“得我在场。”

惊蛰撇嘴:“那不成。”

他低头给自己找鞋,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怕你。”

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鞋,惊蛰才又坐下来。

“……顶多,下次我只喝几口。”

“一口。”

“五口。”

“一口。”

“三口。”

“一口。”

惊蛰气冲冲站起来,瞪着赫连容:“小气鬼,一口就一口。”

拉扯战胜利的赫连容阖上书,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惊蛰,他的目光,自打惊蛰醒来后,就再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惊蛰早已经习惯。

他自顾自去换衣裳,留意到男人的视线也跟着过来:“你不打算去,早朝?”

“不是日日都有朝会。”赫连容淡淡说道,“纵是有,你今日不是打算去祭拜岑玄因?”

惊蛰的动作顿了顿,“你想与我一起去?”

赫连容的声音变得有些阴沉可怕:“你不打算带我去?”

“……也不是,我原本想,你可能不会在意,”惊蛰低头和腰带做斗争,“毕竟你也不太喜欢。”

家人亲人朋友什么的都跟他绝缘,他自己也并不什么喜欢。

赫连容:“你在意。”

这语气听起来有点冷淡,却叫惊蛰微微笑了起来。

他从屏风后探出头来,看着男人。

“你想去也好,不过,外头下着雨,你还是得换些衣裳。”

赫连容这些华贵的衣裳,要是泡了水,可真是糟蹋。

尽管男人并不在意,不过还是顺从着惊蛰的想法去换了衣裳,然后一起出去。

惊蛰是在马车上吃的早点。

容府上的厨娘,手艺可真是好。那糕点甚是合乎惊蛰的口味,他最近时常把这当做早饭。

“府外的匾额,可要改?”

赫连容抱着惊蛰,他完美镶嵌在男人的怀抱里,那不断辐射出来的温度,暖烘着他冰凉的身躯。

“你说,容府?”

惊蛰啃着一块糕点,犹豫了会,还是摇了摇头。

“没有必要。”惊蛰的声音过于平静,“我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

他总得向前看。

他温热的手跟着抓住赫连容,轻声细

语地说道:“你也是。”的脚步停下,怔怔地看着那块牌位。

……娘亲和良儿l的尸首,可一直都没见下落。

赫连容无声无息地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递给了惊蛰。

惊蛰勉强笑了笑:“这雨这么大,看来,今天这纸钱,是捎不过去了。着景元帝。他这人可不是记吃不记打,这胳膊才好全乎,可不要再断了。

惊蛰:“宗大人,你说这两日就能解毒,是真是假?”

宗元信:“俞静妙加入后,正是事半功倍,所以比预估的时间,要快了不少。”

原本他是计划在三四月。

惊蛰:“那要怎么做?”

宗元信护着自己的胳膊,有些警惕地说道:“纵是办法千奇百怪,陛下可再不许断我的胳膊。”

就算他自认为医术高超,但一个地方多断几次,那还是难以好全的。

景元帝冷冷说道:“寡人何尝为这种事动过手?”

宗元信一想也是。

景元帝之前都那么任由他折腾,根本就没在意过他的药方。只要他不是下毒,都由着他。

在这点上,景元帝是个不错的病人。

好歹不会和医生争执这些没所谓的东西。

惊蛰幽幽地说道:“宗大人,他不会,但我,不一定。”

要还是开膛破肚,那惊蛰就要咬人了。

宗元信嬉皮笑脸,乐呵呵说道:“那要是小郎君动手,我绝无二话。”

旋即,他咳嗽了声,将他和俞静妙两人商量出来的办法,一一说给两位听。

话到最后,俞静妙补充。

“听起来是有点血腥,不过,还是很有可能成功。”

宗元信点点头:“不错,这开刀的事,我也熟。要是一切顺利,只要给足诱饵,总能将蛊虫引诱出来。”

惊蛰:“……那要是诱不出来呢?”

宗元信看向俞静妙,“这就是为何要她在场,以她体内的本命蛊,也是个不错的诱饵。”

惊蛰皱了皱眉,轻声道:“我原以为,你们当初说的是……我要在场?”

宗元信挑眉,这位一旦袒露,就连装也不装了吗?

“原本是这样计划,若是由小郎君来,自然是比俞静妙要更好些,但是,我等商议后,还是觉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景元帝就冷冷打断了。

“那就都由惊蛰来。”

宗元信以为自己听错了,都?

“陛下,您说的,是俞静妙的部分?”

“不,包括你的部分。”

宗元信吃惊,他霍然起身,“陛下,这可并非儿l戏,小郎君不是医者,更不清楚如何做,切不可如此。”

惊蛰:“你想让我,代替宗大人?”他的声音虽没有宗元信那么激动,却也并不赞成,“你知道我……从来没有。”

别说割开谁的肚子,他这辈子真正捅开过的,也就赫连容……哦,还得再加上北房那个倒霉虫。

每次给惊蛰的感觉都非常差劲。

景元帝平静地说道:“寡人要惊蛰来。”

这不是请求,这是告知。

惊蛰:“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刚才听完宗元信的办法,虽没

有开膛破肚那么糟糕,可也的确是要在腰腹处开个口。

不管是宗元信,亦或者是动惯刀子的暗卫,都是非常合适的人选,可唯独不可能是惊蛰。

他对自己的能耐清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