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惊蛰不愿意的前提下,许多事情要做起来,就只能转到暗处,不着痕迹地进行。
然现在一切都不相同。
惊蛰已经知道容九到底是谁,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他都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以及与之而来的种种改变。
其中之一,就是这骤然转变的态度。
景元帝不会容许任何的不敬。
直呼其名?
已是不能够。
“是你和陛下建议,让我远离他?”石丽君平静地说道,并没有因为宁宏儒刚才的话生气,“我不觉得,我会做出什么不应该的事。”
宁宏儒微微一笑:“你对陛下的忠诚无人可以质疑,不过正因为如此,你的确不是接触小郎君的第一人选。”
石丽君会豁出性命来保护惊蛰,然相对的,她也会像是话本上那些最刻薄的老嬷嬷一样,会希望惊蛰尽到他“应有的本分”。
或许在她看来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并不适用在现在的情况。
宁宏儒可
不希望,石丽君重蹈他的覆辙。
不论怎么说,他和石丽君对陛下来说,都是得用的手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舍弃。然要是触碰到景元帝的逆鳞,他们也不知道焉能有命在。
石丽君沉默了会,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被他的劝说听进去。
就算她现在不明白,也不打算明白宁宏儒说的话,那也没有关系,因为接下来会有漫长的时间,让她意识到,那到底是何意。
“抓到太后了。”石丽君的下颚微微紧绷,转而提到,“她带着人,躲在出宫道口上。”
太后本来能够离开,如果不是有黄仪结在。
就算太后手中大部分的人手都已经被皇帝砍断,可她手中毕竟还有最后的王牌,只要她能够顺利出宫,说不定就能和瑞王的人接头上。
可她既然利用到了蛊虫的力量,那就是黄仪结的领域。
宁宏儒笑眯眯地说道:“那么,这几乎吵翻天的动静,也可算得安静一些了。”
整座皇庭在那彻夜不休,连绵不断的敲响声里已经生活了两天两夜,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要被那些吵闹的铜锣声刺激到不能入眠。
只是这些手段是必须的。
这些刺耳的敲锣打鼓声不仅能够刺激到人,同样的也对那些蛊虫有着一定的驱逐作用,对它们来说这样的吵闹无疑是折磨。正是有这些接连不断的敲响声,才让他们那么顺利地收割一波又一波的虫奴,然后送到宗御医那里去。
石丽君的视线落在宁宏儒身后的石黎,看似不经意地看了他几眼,然后才平静对着御前总管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还有事情有做,再带着人匆匆离开。
“她很担心你。”
宁宏儒含笑道,石丽君送来的消息,让任何一个宫人跑腿就成,根本用不上自己亲自过来。
石黎抿唇不言。
他和石丽君是姐弟。
宁宏儒看他一眼,仿佛知道他心里的担忧。
“不必担心,石丽君是醒目的人。很快她就知道,应该如何改变自己的态度。”宁宏儒不紧不慢地说道,“毕竟,谁都不愿意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
当——
在那尖锐刺耳的声音,轻易滑到一个无法抵达的高端之后,那一瞬间又骤然停止下来,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在那一瞬间被疯狂压下,耳边只剩下空余的寂静。
“呼哈……”
好几个人,或者,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吓了一跳。
他们都是除夕参加宴席的人,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都被安排进了撷芳殿居住。在那外围又有不少侍卫,日夜不停巡逻,以防这些他们出事儿。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让许多人心中惴惴不安,只是再怎么担心自己的安全,在看到沉子坤也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又不免压下了心头的惶恐。
就算景元帝不在乎他们的性命,可是沉子坤在这儿,也就说明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然而
这里再安全,也让他们几乎发了疯。不是因为被软禁在这儿,他们清楚这是对他们的庇护,而是因为那些接连不断的震天响。
整座皇宫几乎沉浸在了热闹的喧嚣里面,吵闹无处不在,遍地蔓延着那些令人憎恶的敲锣打鼓声,那声音仿佛能撕裂天际,把他们的脑子打成碎片,再拽出来搅成一锅粥。
吵得要死。
他们试图抗议过,只会得到门口侍卫呆板的回应。
“这是为了诸位的安全。”
那些蛊虫畏惧刺耳的声音。
就算再有侍卫日夜不停巡逻着周围,也不可能防得住所有的围墙,屋顶,总有疏漏之处,那就只能依靠这些声音驱逐着蛊虫远离。
如此正当合理的理由,他们还能再说什么?
那就只能不断忍耐。
直到今天这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无踪,他们心中或许有了明悟。
——太后被抓。
有好几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看向了沉子坤,在沉子坤的身边,亦步亦趋跟着一个年轻人,是为茅子世。
这个人的身份在朝廷里也不算秘密。
在安静不久后,就有人试图找沉子坤打听,只不过都被茅子世打发了。
不多时,就有人在门外恭敬说道:“诸位大人,陛下有请。”
在时隔两天两夜,景元帝终于打算召见他们。
…
惊蛰来回踱步。
他不该这么紧张,在事情已经过去两天后,以及和系统单方面大吵一架后,惊蛰能感觉到那种怒火逐渐蛰伏在他的血肉里,或许他已经冷静下来。
至少,比之前更冷静了点。
惊蛰痛恨容九的欺瞒,然最要命的是,他说得的确没错,哪怕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看向赫连容的目光,仍是带着喜爱。
尽管他清楚这根本要不得,可要是感情那么轻易就能够被人所控制,那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昨夜因为昏昏欲睡,所以惊蛰躲开了那必然的谈话,在今早上醒来的时候,赫连容已经不在乾明宫。
这无疑让惊蛰松了口气。
他暂时不想看到那个男人,也不愿意跟他再爆发任何的吵架,因为争吵没有任何意义。
赫连容不会听。
从除夕到现在,尽管只是这么两三天的时间,可是惊蛰却清楚感觉到,就算他们的确是一个人,然在相似之外也有不同的地方。
赫连容的行事风格,比容九还要霸道凶残。
从前他在惊蛰面前显露出来的模样,仿佛是被勉强包裹起来后,能够袒露出来的柔和假象……哪怕他看起来已经比许多人用凶残可怕得多,但那的确已经足够温和。
——对于赫连容来说。
赫连容本身,是更为可怕的存在。
昨天如果没有惊蛰的阻止,他是真的要把德妃的眼珠子挖出来当球踩。
他说……玩具……
惊蛰捂住脸,又用力揉了一把。
天……
他怎么忘记,如果容九是景元帝,那他还有一个偌大的后宫!
惊蛰倒抽了口凉气,一时间,情绪万分复杂。
皇帝拥有后宫妃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些年他也亲眼见证了两次选秀,更知道后宫的莺莺燕燕究竟有多少……
皇帝自古以来都是需要有子嗣传宗接代的,不然就会动摇朝纲……
因为是皇帝,所以比寻常人更有资格享受天下美色,不论是男是女……
一瞬间,惊蛰的心里闪过许多念头,那些或多或少都在论证着这件事的必然。
但是。
惊蛰抿唇。
但是!
惊蛰来回踱步,却没有发现自己的步伐一次比一次还重。
骗子。
就连这点,也是在骗他。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脸色有点难看,更没有感觉到那种难以掩饰的怒火,一种油然而生的背叛感,让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被撕裂开。
这激烈的情感冲突让惊蛰深呼吸了几次,都很难压下那种澎湃的潮涌。
他在嫉妒。
惊蛰清楚意识到这点。
在那之前,惊蛰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是因为自从他和容九相识以来,但凡是他认识的人,根本没有人敢在容九的身边停留多久。
他们都异常害怕容九。
哪怕是明雨。
虽然他不怎么和惊蛰说这些,可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会不知道明雨心里的想法?
很多时候,明雨都很支持惊蛰的行为。
或许会劝说,可在意识到没法劝他回头之后,明雨反倒是那个会让惊蛰更加有行动力的人。
和容九相爱,就是一个例子。
最开始的时候,明雨并不支持,可后来意识到惊蛰已经一头栽进去之后,他又反倒成了那个支持他的人。
他向来如此。
可不代表惊蛰不能感觉到明雨那开朗的外表下,深藏于心里的担忧。
容九是个可怕的人。
认识的时间越久,就越知道他身上的可怕之处,他并不是一个常人能够遇到的存在,他更像是只存在于故事里,话本上,或者遥远之外,高高在上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