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不然最先被通知的人肯定是姜金明。

惊蛰倒是知道,他在何处。

他带着两人匆匆赶往掌印太监住处,正此时,姜金明正好从屋里面走出来。

当他看到惊蛰几个人的表情时,他脸上的笑容停住了。

只因为一贯冷静的惊蛰脸上,都有几分忧虑。

德妃,现在正躺在殿内的软榻上,拼命揉着额头。

“姨母为何在这个时候,让我来负责这些事情?”她的语气充满暴躁,与从前的优雅淡定有些不同,“难道她不知道,这种耻辱的小事,直接交给慎刑司处理不更好吗?”

眼下德妃根本不想处理这些杂务。

敏窕是这么说的:“德妃娘娘,太后不忍见您一直沉浸在逃避里,还请您振作起来,这才能好生处理宫务。”

她意有所指。

“整个后宫之中,再没有比您更为合适的人。”

这位女官说起话来十分好听,从前,德妃或许会为这样的话所动容,可现在再也不会了。

她再也感受不到当初那种手握权势的愉悦,相反只有非常古怪的刺痛,仿佛有无数人的眼睛都在看着她,说着窃窃私语,哪怕他们面上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原本对她恭恭敬敬的嫔妃,现在也学会了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在出事后父亲镇北侯曾经给她送过一封信,信里没说什么长篇大论的话,只有简单的词句,却深深地表达了他的失望。

这无疑让德妃情绪更加暴躁,那次气得毁掉整个内宫。

“娘娘,敏窕姑姑正在审问那些人。”

德妃身边的大宫女从门外走了进来,虽然德妃名义上管着这件事情,可实际上却不怎么过问,只是偶尔会让大宫女在旁边盯着。

“敏窕可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德妃问道。

“敏窕姑姑,似乎每个人都会询问,并没有什么特殊。”那个大宫女先是这么说,然后又倒,“不过,好似杂买务的云奎,被多问了几句。”

大宫女记得这个人,因为他是最后被带过来的,而且还是晕着被拖过来的。

听说是在路上挣扎过,所以才被打晕制服。

她心中不免摇头,如果是寻常的时候,德妃娘娘处理这件事还会手下留情,可现在……娘娘怕是巴不得这些人都死了,免得再来烦她。

杂买务?

德妃对这地方不感兴趣,兴意阑珊地说道:“你去与敏窕说,想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必来过问我。”

大宫女急急说道:“德妃娘娘,太后如此惦记着您,这或许是您的一个机会,只要您……”

“本宫该做什么,需要你来指点吗?”德妃骤然暴怒,尖利地咒骂起来,“我那好姨母,要是真的为我着想,就不可能再这个节骨眼上,还给本宫安排事端!”

等着瞧罢,德妃刚笃定,太后命令她办这件事,根本不是为了表面上的目的!

太后肯定还有别的打算,只不过是拿着她来当挡箭牌而已。

思绪一动,德妃按耐住脾气,“你去把她叫过来。”

不多时,敏窕刚从一间

屋子里出来,就看到德妃身边的大宫女匆匆走来,欠身说道:“敏窕姑姑,德妃娘娘有请。”

敏窕平静颔首,就跟着她去了。

敏窕刚来时,就觉察到了德妃对她的排斥。这位德妃娘娘,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太后言听计从。

可她并不在乎此事。

今日之事,可以说,是在敏窕一手操办下,才得以成行。

她虽然受了伤,可是却没有打算,真的就这么按耐不动。

那日的人,不管是不是直殿监的人,肯定和陈密有过联系。

当然最有可能,还是这里的人。

在知道陈密现在正被关押起来后,敏窕并没有为此感到放松。

她接触不到陈密,就意味着她没有办法知道详细的结果。侍卫处不用说,慎刑司在寿康宫地位不如从前后,早就不那么听话。

这样一来,她想查,只剩下简单粗暴的办法。虽说一动不如一静,可敏窕能选择的余地不多。

时刻将临的危机,让她不敢坐以待毙。

正在这节骨眼上,太后有意肃清后宫,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敏窕心神一动,就将这事,重新提了又提。

太后没有多问,就将这件事交给了她去办。

又点名让德妃也要参与其中。

敏窕得到太后的允许后,立刻动作起来。其他地方或许可以随意处置,可直殿监却被她筛了又筛,最终竟是沿着蛛丝马迹,找到了现在已经在杂买务的云奎身上。

云奎这人,与直殿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不只是姜金明的徒弟,更是杂务司掌司惊蛰的朋友,当初是从直殿监特地调到杂买务去……抓住这个脉络,敏窕查过云奎在宫外的踪迹,终于让她抓住了这人的根脚。

云奎自打情|人离开皇宫后,特地调到了杂买务,就是为了能够顺理成章地进出皇宫。他在宫外和那出宫的宫女私会,甚至结缔了婚约。

尽管宫女已经出宫,可他们的罪行,是宫里早已开始。

真要细究,也是大罪。

敏窕毫不犹豫地将云奎也加入名单里。可惜的是,刚才她几次审问云奎,都没从他嘴里问出个所以然,这小子的嘴巴倒是硬。

不过重点,本也不在他的身上。

动了云奎,不管是姜金明也好,惊蛰也罢,肯定不会没有反应。

在直殿监动起来的时候,才是敏窕最好的观察时机。

就算不是他们,可当一池子都混浊起来的时候,这抛下去的诱饵,才能将深藏的大鱼钓起来。

姜金明看起来有点紧张。

惊蛰想。

这两日,姜金明看起来都是如此。

姜金明几次打点,顶多能让云奎传出话来。

云奎那意思,是让姜金明不要管他。

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颓丧。

姜金明几乎咬碎了牙,他就这么一个徒弟,怎么可能会不

管他?

惊蛰:“已经找到她了,将人藏起来了。让容九担心。

一想到那日容九的异样,惊蛰通过石黎,将他的想法告知了容九。

不得不说有了石黎在,想要联系上容九,成为一件更为容易的事。原本惊蛰再等等也行,反正逢二,六,九,他们本也会见面。

可不知道,是上一次碰面时,到底出了什么岔子,这一连两日见面,都被容九推迟。

虽说是有事在身,可惊蛰莫名觉得,那或许和容九那天匆匆离开有关。

那天到最后,容九昳丽漂亮的脸庞苍白无比,如同一块僵硬冰凉的石头,惊蛰总有种生怕碰碎他的错觉。

这话说起来有点好笑,可那么冷漠冰凉的容九,有那么一瞬,在惊蛰的眼中,的确像是易碎的琉璃。

他那么好看,本就该好好捧在手里。

惊蛰理直气壮地想。

他这样没底线,也不能怪容九得寸进尺。

是人,就有贪婪的欲望,惊蛰没有,不能怪其他人有,谁不能在这样无声无息的让步下,一次又一次,试图逾越界限呢?

石黎的行动速度很快,刚收到惊蛰的消息,不到两刻钟,人就已经出现在了杂务司的门外,那亲自登门的姿态,却是把惊蛰吓了一跳。

石黎能来,肯定是容九有话说。

难道是这般严峻,居然这么赶?

他还记得那天石黎严肃的表情,毕恭毕敬的行为,他双手捧着一封书信,小心翼翼地交给了惊蛰。

惊蛰连忙拆开,却没想到,这么大的信封里面,就掉出来半张纸。

那看起来,像是从什么名贵的物品上撕下来,还带着淡淡的熏香,闻起来,应当是故意熏过的气息,只是有点驳杂。

惊蛰所不知道的是,许多文臣在给景元帝上奏章时,总是会兢兢业业地将奏章熏过香料,以示对景元帝的尊敬。有些时候,一大堆奏章堆在一起,各种不同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变作一种稀奇古怪的气味。

说好闻,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半张碎纸上,所写的内容,也不是多么严谨正式,可以看得出来,男人应当是匆匆写就,带着几分随意。

“敢不带上我,杀了你。”

小小一行字,大大的威胁。

惊蛰仿佛能看到一头怪物露出森白的牙齿,继而狠狠咬碎猎物的模样。

他默默地咽了咽喉咙。

行行行,算你威胁成功。

惊蛰没发现,一直紧蹙眉头的他,直到这一刻,才不自觉微弯了眉眼。

终于,高兴了那么一小会。

云奎出事后,陈密的事情一下子多了不少,似乎是因为惊蛰不得不把大部分的注意力转向那头,所以许多事情,都分摊到了陈密身上。

陈密默默接受了,又两日,廖江将他放了出去。

“掌司说,事急从权,眼下事务繁多,若是让你一直待在屋内,反倒是不妥。”廖江看起来有点疲倦,说完这话,就撤走了外

面盯着他的小内侍。

这让陈密有点恍惚,他这就没事了?

一想到这个念头,陈密就不由得想起他的约会。实际上自从他被抓了之后,他已经许久没再见过她。

一想到这个,陈密就算有再多的事情都坐不住,几乎每天都会找时间溜出去。